1 ) 《救赎》电影剧本
《救赎》电影剧本
文/(日本)黑泽清
译/汪晓志
1.街道(日)
都市干线道路(诸如246、六本木大街)旁的人行道。
一位男子步行在穿梭不息的车流旁。
他走下横过马路的地下通道。
2.地下通道
那男子穿过空无一人的地下通道。
尽管是白天,地下通道里仍然一片昏暗。
通道里的荧光灯闪烁不停,灯管马上就要报废了。
那男子极其自然地从荧光灯前走过。
细水管的接缝处脱开了,淌下一股细流。
那男子顺手把水管拧下来。
3.综合医院神经科·辅导室
布置得像一间客厅般的房间。
从百叶窗的缝隙中照射进来的阳光。
女患者(高部文江)在读童话书——
文江(读):“从前在某个地方的森林里,住着一个男人。他有三个儿子和一个美丽的女儿。有一天,一辆套着六匹马的金黄色马车载着许多随员,突然停在了他家门口。这时,一位国王从马车上下来,向这个男子开口求道:‘能否将你的女儿嫁给我为妻?’男子内心暗喜,如此难得的幸运会降临到女儿的身上,于是立刻答应下来。不过,美中不足的是,这位女婿长着蓝色的胡子。除此之外,在他身上找不出任何缺点。”
这是C.佩罗的作品《蓝胡子》。
文江念到一半停了下来。
精神科医生:怎么了?
他是一位身着白衣的四五十岁的精神科医生。他微笑着轻声问文江。
文江:没什么……
文江自己也感到很奇怪,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她的双腿突然开始不停地抖动。
精神科医生:好了,不要再念了。谈点儿别的话题吧。
文江双膝的颤抖带动了桌子“咔嗒咔嗒”作响。
文江慌忙按住桌子——
文江:不好意思。
精神科医生:不要紧吧?
文江:我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局。
精神科医生:哦?
文江:最后那个女儿杀死了蓝胡子。
片头字幕
4.饭店的一间客房内(黄昏)
床上,一个半裸的男子骑在一个女人身上,挥动着凶器朝女人的头部砸了几下。
女人终于不动了。
男子扔掉凶器。
凶器是我们在影片开头看到的那段水管。
卫生间。
黑暗中,透过半透明的帘子,我们看见一个正在淋浴的人影。
像是男人,由于太暗,无法判明。
再次切入室内。
全身湿透了的男子从卫生间里出来。
地上满是血。
5.一辆疾驶的黑色轿车(夜)
一只手从驾驶席的窗口伸出来,在车顶上安放了一盏警灯。
轿车一边鸣响警笛,一边疾速行驶。
驾驶轿车的是刑警……高部贤一(39岁)。
6.饭店的走廊上(夜)
电梯门开了,高部走出来。
一名警官马上走近他身旁。
警官:请问您是……
高部:本部派来的,我是高部。
警官:啊,辛苦您了。
一名年轻的刑警走过来。
年轻的刑警:高部刑警,我已让第一发现人在对面的房间里等候。他是饭店的清洁工,您要见他吗?
高部:不用了。
另外一名刑警(一边把住宿登记簿拿给年轻的刑警看,一边说):504房间的客人除了桑野一郎外还有一个人,我看这可能是个假名……
高部打断刑警们的话——
高部:504房间?
年轻的刑警:哦,在这边。
高部被带到504房间的门前。
7.504房间(夜)
高部进来。
一片漆黑。
数名警官一边打开手电,一边搜查房间的各个角落。
所到之处都溅上了斑斑血迹。
隐约可见横卧在床上的女尸。
一名五十来岁的刑警——安川(55岁)正在检查一只坤式手提包里的物品。
包里装着许多现金。
安川(看着高部):被害者是个妓女。这种事常会发生。
高部:我是本部的高部。
安川:我是主管警署的安川。
高部:有没有犯人的遗留物品?
安川:有……
安川望着卫生间。
高部走向卫生间。
卫生间。
高部进来,环视四周。
澡盆里有冲洗血迹的痕迹。
洗脸池中有一把随意丢在那里的小刀。
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和眼镜摆在架子上。
高部翻了翻衣兜,掏出一本驾驶执照。
驾驶执照上贴着一张戴眼镜的中年男子的照片。
姓名——桑野一郎。
安川(探头进来):如果犯人是这个叫桑野的人,那么他什么也没有拿,是一丝不挂地逃离现场的。竟然还留下了表明自己身份的证据。
高部一声不吭地返回居室。
房间里。
高部径直走到床跟前。
床上有一具女尸。
尸体被锋利的小刀划了两道,一道是从右耳到左侧腹,另一道是从左耳到右侧腹。
安川:她被钝器殴打了数下,但直接的死因恐怕是失血过多而死。几乎是当场死亡。而且,左右两侧的颈动脉都被切断。
高部:安川先生,这样的伤口,您以前见到过吗?
安川:没有。
高部:是吗?
安川:可是我敢断定犯人不是普通人。如果他仅仅是想杀人的话,没有必要残忍到这种程度。
这时,安川踩到了地板上的一摊血,滑了一跤。
安川:啊,妈的,怎么搞的!
他的衣服上沾满了血迹。
高部:不要紧吧?
高部突然将目光落在了地板上。
地上扔着一根水管。
8.饭店的走廊上(夜)
安川(用无线对讲机联络):犯人也可能骑摩托车或自行车逃跑了。彻底清查XX一线。我会立刻赶到的。
警官们忙碌着。
高部从房间里漫无目的地走出来。
他沿着走廊慢慢巡视着。
突然,水表门映入他的眼帘。
高部注视了片刻。
安川走过来。
安川(对高部):我这就去附近搜查一下,一起去吗?
高部:嘘(把手指贴在嘴上,示意不要出声)。
高部把手搭在门把手上,猛然打开水表门。
里面藏着一个男人,就是前面出现过的那个桑野一郎。
他的脸被水表挤歪了,显出惶恐不安的神情。
9.警视厅的走廊
高部大步流星地走着。
办事员把文件递给高部。
高部边走边看文件。
10.警视厅·高部的办公室
高部进来。
心理学家佐久间真(39岁)在看录像。
这是审问桑野一郎的录像。
高部(把文件晃了一下):佐久间,给你的,是芝蒲警署寄来的。
佐久间:嗯?哦。
佐久间目不转睛地看着录像。
录像的画面。
神情恍惚的桑野叙述着——
桑野:出了许多血,非常多,是热的。我没想到会出那么多的血。于是我看了一下她的脸。我想大概不要紧吧……不过已经不是活人的脸。我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我猜测她一定是哪里的小姐……脸蛋的这儿有个黑痣,下巴尖尖的……不过当我注意到这些时,她已经死了。
“吧嗒”一声,佐久间关掉了电视。
佐久间:很正常啊。
高部(看着文件):这上写着,派一位精神科医生去。干吗?
佐久间:我看根本不需要特意去一趟。
高部:和以前的案子一样吗?
佐久间:是啊。他不但承认了有杀人念头,而且作案后的惶恐不安也都一样。
高部(含含糊糊地):嗯。
佐久间:他是中魔后举起刃器砍下去的……我只能这么说。
高部:……两个月内发生了三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说着,他“嘭、嘭、嘭”地敲打贴在书写板上的三段报纸上的报道。
报纸旁的现场照片掉下来。……这是另一案件的受害人照片——脖子上留有相同的伤痕。
佐久间:媒体真的不知道吗?
高部(一边捡照片一边说):嗯,我们没有发布有关作案手法的任何消息。
佐久间:会不会是受到了电视或小说的影响。
高部:不会,我全部调查过了。内部也不可能走漏这类消息的,除非是你在大学课堂上大谈特谈过。
佐久间(冷笑一声):哼!
高部:犯人之间相互没有关联,头脑也并非不正常。
佐久间:那就是一时冲动吧。
高部:一时冲动?
佐久间:犯罪总是看上去似乎有什么动机,其实无意义的举动占多数。
高部(把死者的照片塞给佐久间):难道一时冲动会如此精心地下手吗?
11.叶山附近的海岸
有一位男子坐下来,在批改小学生的作业——他叫花冈彻。
他突然抬起头来,看到远处岸边有一个男人向这边走来。由于逆光,看不清他的脸,但是看上去既像工薪阶层的人,又像一个流浪汉。
花冈有些担心,不过还是很快把目光落在了学生的作业上。
片刻后,花冈再次抬起头来。
发现那个男子正渐渐地走近自己。
花冈注视着。
那个男子终于来到了跟前。
总算看清了他的脸——还很年轻,大概30岁左右。
他的衣服破烂不堪,步履蹒跚。
那男子(突然问道):这是哪儿?
花冈:嗯?是叶山啊。
那男子一言不发地走开了。
花冈有些不快。
可是那男子又返回来。
那男子:……你说这儿是哪儿?
花冈:是叶山。
那男子:哪里?
花冈:是叶山的白里海岸
那男子:白里海岸……那是哪里?
花冈(气鼓鼓地问):您要去哪里?
那男子:不去哪儿。
那男子离去。
花冈不悦地目送着。
12.海边的小路
花冈一边看着参考书一边走着。
忽然注意到,刚才的那个男子就走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
两人目光相遇。那男子一下子靠过来。
花冈:什么事?
那男子:今天是几号?
花冈:3月7日。
那男子:嗯——这是哪里?
花冈:刚才已经告诉过你了。
那男子:刚才……什么时候?
花冈:在海边不是见过面吗?
那男子:我说,你知道我是谁吗?
花冈:嗯?
那男子:我不知道自己是谁。我是谁呀?
花冈:不……你说什么?……
那男子:帮帮我,拜托你了。我什么都记不得了。
13.花冈的家(夜)
厨房。
花冈笨手笨脚地冲咖啡。
身着睡衣的妻子走进来。
妻子:酒比较好吧?
花冈:不,咖啡就可以了。
妻子:我来吧。
说着从花冈的手上夺下咖啡具,继续冲咖啡。
花冈(小声,津津有味地):大概是丧失了记忆。
妻子(惊讶地):唉?
花冈:不要紧,不要紧。不会有危险的。
起居室。
昏暗中,那个男子靠在沙发上睡着。
花冈端着咖啡进来。
那个男子确实一副酣睡的样子。
花冈悄悄伸出手来,拿起那个男子脱下来扔在一旁的上衣。
只见衣服上系着洗衣店用的布条,上面写着间宫先生。
那男子突然睁开眼睛。
花冈:看来你很疲劳呀。怎么样,想起什么来了吗?
那男子:“哗哗”地响,是什么声音?
花冈:海浪声。
那男子:啊——好安静。
花冈(让对方看衣服上的布条):这里写着‘间宫’两个字,是你的名字吗?
那男子:我不知道。
花冈:不过,你可能是间宫先生。
那男子:间宫……好吧,我姓间宫,肯定没错吧(摘掉衣服上的布条)?
花冈:警察署也许有你的寻人资料。
间宫:不,我不喜欢警察。
花冈:为什么?
间宫:……(摇头)
花冈:那我们再谈谈吧,比方你的家人,你的工作。
间宫:你先说说你自己吧……
花冈:我?我是小学教师。家人嘛,只有妻子一个人。就这些。
间宫:你太太在做什么?
花冈:在二楼睡觉。
间宫:为什么在睡觉?
花冈:她有点儿感冒。
间宫:是谁?
花冈:间宫先生。
间宫:你叫谁?
花冈:叫你呢,间宫先生。我已经说过了,现在轮到你谈谈自己了。
间宫:谈我什么?
花冈:什么都可以。听到间宫两个字,想起些什么没有?
间宫:没有啊。
花冈:你为什么会在海边?
间宫:哪儿?
花冈:就是叶山的XX海岸呀。
间宫:你说什么,我一点儿都听不懂。
花冈:那我们换个话题吧。
间宫:我想听你说你的事。
花冈:我已经说过了。
间宫:是吗?……我不记得了。
花冈:我是小学教师,家里只有妻子一个人。
间宫:你太太做什么的?
花冈:什么都没做,只是个家庭主妇。
间宫:谁呀?
花冈:我的妻子。
间宫:哦,就是那个穿着黄色睡衣的女人吗……
花冈:……你看到她了?!
间宫:不……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我只记得你。
花冈:间宫先生。你的记忆相当混乱。我可是束手无策。你还是尽快去看一下医生。
“咔嚓”一声,间宫突然打着了打火机。然后,他从兜里掏出香烟,慢慢地点燃香烟。
花冈(只顾呆呆地注视着香烟头儿上的火):……
间宫:……你再谈一点儿你太太的事吧。
洗衣店的布条在烟灰碟里燃烧着。
14.洗衣店(夜)
营业到深夜的洗衣店。
高部把取衣条放在柜台上。
店员:请您稍候。
店员朝里走去。在前面等候的中年男子喃喃自语——
中年男子:真是……怎么搞的呀……全都是……
店员(从里面出来):让您久等了。
中年男子(极其自然地):哦,谢谢。
说着接过洗好的衣物,朝外走去。
店员(对高部):请再等一下。
高部:好。
无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嘴。
15.高部的家(夜)
高部从玄关进来。
“咕咚咕咚”,室内传来低沉的声音。
高部点亮灯,走到盥洗室。摆放在角落里的洗衣机正在转动(“咕咚咕咚”的声音是洗衣机的声音)。
高部打开洗衣机的盖子。里面是空的。高部切断电源。
起居室。
高部脱去上衣,准备用微波炉热一下摆在桌子上的食品。妻子从里屋出来。
是那位接受过心理治疗的女人——高部文江。
高部:对不起,吵醒你了?
文江:回来啦。让我来吧。
文江开始热食品。
高部:我来吧。
文江:不用了。今天我身体还可以。
文江麻利地加热食品。她往玻璃酒杯里斟啤酒。
高部也给文江倒了一杯啤酒。
文江:工作很忙吗?
高部:嗯?哦……怎么样,你?
文江:我?我整天都在发呆。
高部(沉默片刻后):文江。
文江(停顿了一会儿):……嗯?
高部(很突然地):……这个案子处理完后,我们去旅行吧。
文江:算了吧,不要勉强。
高部:什么勉强,没那事儿。是我想去。说好了,一定得去。由你决定去哪儿。
文江:去哪儿呢?
高部:听你的。冲绳呀,或北海道呀。
文江(笑):一南一北,你还真是极端呀。
高部:你决定吧。
文江:知道了。
文江朝走廊走去。
高部为自己突然想出来的主意高兴起来。
高部展开报纸。那洗衣机“咕咚咕咚”的声音又响起来。
高部愕然。
16.花冈的家·全景(第二天早晨)
一片寂静
一男子突然从二楼的窗户跳下来——是花冈。
花冈重重地摔在地上。
倒在地上的花冈,像是受了伤,并没有死。
17.花冈的家·二楼的卧室
窗户上的玻璃碎了。
室内血流成河。
18.警察医院·后门——走廊
高部进来,快步走着。
拿着文件的年轻刑警(木村)走过来,边走边说——
木村:受害者的身份确认清楚了,名叫花冈朋子,26岁,是嫌疑犯花冈彻的妻子。死因是左右颈动脉被割断造成失血过多致死。
佐久间在电梯前等候着。
高部和佐久间走进电梯。
19.警察医院·电梯内
高部:嫌疑犯是一个小学教师,是个热心肠,学生,以及家长和教师协会对他的评价极佳。他和被害者在两年前经过恋爱后结婚。他们是高中时期的同学,也是左邻右舍眼里的模范夫妻。当然也不存在债务等纠纷。
佐久间:中魔了……?
高部:——
电梯停下来。
两人走出电梯。
20.警察医院·病房
头上缠着绷带的花冈呆呆地坐在床上。
高部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佐久间和医生站在旁边。
高部:花冈先生,你昨天夜里杀害了你的太太朋子女士。这没有错吧?
花冈:……
高部:花冈先生……
花冈(点点头):……
高部:你用刀子,从你太太的喉咙到胸部,左右各划了一刀。
花冈痛苦得扭歪了脸。
花冈:……
高部:为什么?
花冈:……
高部:为什么你要那样杀她?
花冈:……我不知道。怎么会那样呢?
高部:你是不是读过什么小说,或看过什么电影?
花冈(摇摇头):……
高部:是从什么人那里听来的?
花冈(很明确地):不是。
高部:是吗?
高部有些失望。
突然,佐久间对花冈说——
佐久间(很肯定地):你憎恨你的太太。
高部:……
佐久间:你和你太太感情不好吧?
花冈:不!不是这么回事。
佐久间:这不就奇怪了吗?
高部(制止住佐久间):花冈先生,是怎么回事?
花冈:是我干的,我全记得。的确是我杀害了朋子。当时我觉得那样做是理所当然的。
高部:吵架了?
花冈:没有。
佐久间:真怪。那么就没有杀害你太太的理由啦。
花冈:是的……理由……是没有。但是,我却亲手杀了朋子……
花冈激动得哭起来,精神逐渐错乱。
高部:花冈先生,你哭也解决不了问题呀。在你没有对我说出真相之前,我会一直盘问你的。那样你反而会更痛苦。
佐久间:别问了,高部。
高部:不。
佐久间:我说,算了。他没有撒谎,记忆也很清晰,也不存在精神障碍。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话音刚落,花冈突然把自己的脸使劲往木制的桌子上撞。
桌子裂成两半。
高部和佐久间急忙拉住花冈。
21.警察医院·房顶平台
高部点燃一支香烟。
高部:我说,佐久间,仅仅是中魔,就能导致人那样使用刃器吗?
佐久间(模棱两可地):嗯——
高部:比如这样解释,你看怎么样?犯人们在儿时就都背负了同样的精神创伤。这隐藏在潜意识里的仇恨,最后终于爆发出来……
佐久间(笑):你什么时候变成精神科医生了?
高部:因为文江的关系,我读了一些这方面的书。别见笑,都是些入门书。
佐久间:高部,你可别相信书上写的那些东西。
高部:哦。
佐久间:犯罪的动机往往谁都搞不清楚,甚至连本人也不清楚。
高部:……
佐久间:不要过分探究别人的心理。
高部:我没想那样。不过,我在寻找能说明犯罪的原因。这是我的职责。
佐久间:嗯——就这样吧……我说,你夫人的身体怎么样了?
高部:嗯?哦……她正在你介绍的那家医院接受治疗。比以前好多了……
佐久间:哦,是吗?
高部:……至少表面上是如此。到底如何我就不知道了。
佐久间:……
22.警察医院·花冈的病房
花冈睡着了,大概是注射了镇静剂的缘故,睡得安详而深沉。
佐久间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花冈。
23.第一案件现场
望得见道岔口的一间屋子里。
轰隆隆的声音伴随着闪烁的亮光。
高部独自站在屋里。
24.第二案件现场
煞风景的大厦顶上。
霓虹灯闪烁不停。
高部独自站在那里。
25.空无一人的地下通道
影片开头出现过的那段地下通道。
荧光灯闪烁。
高部独自经过那里。
他手里提着一个装有水管的塑料袋。
26.花冈的家
昏暗的房间内。
高部独自站在屋里。
高部点燃一支香烟。
27.高部的家
文江正在做饭。
桌子上放着几本旅行小册子。
洗衣机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
28.填筑地(傍晚)
驾车巡逻的一位五十岁左右的警官——大井田(55岁)。
他忽然抬头往上看,大吃一惊。
废弃的房屋顶上,站着一个男子。
其身影如同剪影,看不清他的脸。
大井田:喂,你在那儿干什么呢?
男子(一声不吭):……
大井田:太危险了,快下来!
男子晃悠悠地靠近屋顶的边缘。
29.废弃的房子·二层的房间
大井田上楼。
他在寻找通往屋顶的出口。
突然,透过窗户看见男子坠地的身影。
大井田急忙朝窗外张望,然后跑下楼去。
30.填筑地(傍晚)
大井田从废弃的房子里飞奔出来。
环视四周,一个男子在不远的地方行走。
一条腿有些跛。
大井田追过去。
这位男子正是间宫。
大井田:喂,不要紧吧?
间宫:什么?
大井田:你的腿。
间宫:……
大井田:刚才是你从房顶上跳下来的吧?
间宫:不……,我记不得了。
31.填筑地的派出所(夜)
间宫孤零零地坐在那里。
年轻警官田村坐在不远的办公桌前,大井田在他旁边打着电话——
大井田(打电话):姓名、住址都不清楚。年龄大约30岁左右……是,这个我了解……好的,拜托你们了(挂断电话)。
田村坐在办公桌前默默处理事情。
大井田在间宫的对面坐下来。
大井田:先让署里查一下,不过,你什么都不清楚,电脑恐怕也要投降了。
间宫(搓着崴伤的脚):……
大井田:放心吧,明天带你到附近的医院去看看。
间宫:……这里是你的房间?……
大井田:不是,这里是派出所。
间宫:你是警察?
大井田:是的。
间宫:为什么我会跟你说话?
大井田:我想问清楚你的各种情况呀。
间宫:我的情况?……
大井田:你还记得自己刚才站在屋顶上吗?
间宫:唉?……不记得。
大井田:和我一起来到这个派出所的事情还记得吗?
间宫:这里是派出所?
大井田:是啊。
间宫:你是谁?
田村神色严厉地看了一眼间宫。
间宫也看了一眼田村。
大井田:嗯——被打败了。哈哈,记录也写不成了。
间宫:可以吸烟吗?
大井田:请便。
走到柜子那边取烟灰碟。
田村:大井田先生,这里是禁止吸烟的。
大井田:没关系啦。
说着把烟灰碟放在桌子上,自己也从兜里掏出香烟来。
间宫(向田村劝烟):来一支。
田村:值勤中不能吸烟。
间宫:哦,是吗……
间宫望着大井田。
大井田苦笑了一下。
田村:我该巡逻去了。
大井田:哦。
田村朝外走去。
间宫关掉台灯。
间宫坐着的地方突然暗了下来。
昏暗中只有烟头儿上的火光。
大井田一边吸着香烟,一边让自己放松下来。
间宫:工作好像很辛苦啊。
大井田:啊?是呀。
间宫:……我困了……要睡一会儿。
大井田:睡吧。
间宫把点着火的香烟放在烟灰碟上,然后靠在椅子上闭上了双眼。
大井田(盯着间宫放在烟灰碟上的香烟):……
很快,传来间宫有规律的鼾声。
大井田开始犯困,揉着眼睛。
间宫睡着了。
烟头上的火忽明忽暗。
大井田的眼睛渐渐闭上了。
间宫(突然地):大井田先生。
大井田(迷迷糊糊):嗯?
间宫:听得到我的声音吗?
大井田:……听得到。
间宫:我想问你一点儿你的情况。
大井田:……嗯?
间宫:那我问你喽。
32.潮见町医院·诊室
医生宫岛明子(30岁)在给一位年轻男子诊察。
明子很聪明,但她身上有种盛气凌人的优越感。
明子(一边填写病历一边说):我看你患的是流感,不过……
年轻男子裸露着上半身,一副很无聊的样子。
明子一下子转过身来,把手按在了年轻男子的脖子上。
明子:淋巴腺有点儿肿啊。
年轻男子:哦,是吗。
明子(毫无表情地):能把裤子脱下来,躺到那边去吗?
年轻男子:嗯?
明子查了一下文件。
明子又转过身来,那年轻男子扭扭捏捏的。
明子:怎么了?脱裤子。
年轻男子:哦,是。
年轻男子站起来,脱下牛仔裤。
明子把手伸到年轻男子的短裤里,检查淋巴腺。
年轻男子:哇……没事吧?
明子:还是XX(病名)呀。
年轻男子(不好意思地):胆子真大呀。哈哈哈。
明子(不予理睬):……
33.潮见町医院·病房
护士撤下餐具。
间宫孤零零地坐在床上。
34.佐久间任教的大学
佐久间走出来。
高部朝他跑去。
佐久间:这个时间你来干什么。
高部:不好意思,占用你一点儿时间。
佐久间:只给你十分钟哦。
35.佐久间任教的大学附近
高部和佐久间在交谈。
高部:……有催眠术一说吧?
佐久间:唉?
高部:就是看着一亮一灭的光,就会恍恍惚惚地照着对方所说的去做。
佐久间:哦,是催眠暗示吗?
高部:……有可能吗?怎么回事?这种事我只能问你。
佐久间:嗯……嘿嘿(笑)。
高部:到底怎么回事?
佐久间:你发现了什么证据吗?
高部:不,我只是忽然想到了这一点。
佐久间:催眠术本身是一种常见的技术。但是,就算进入了催眠状态,一个人的伦理观也不会改变的。
高部:……
佐久间:也就是说,一个认为杀人是罪恶的人,你是无法暗示他去杀人的。
高部:如果只暗示别人画个X形状,会怎么样呢?
佐久间:过于复杂了。
高部:完全不可能吗?
佐久间:我没这么说。除非他是个天才的催眠者……不过,他为什么要那样做呢?
高部:唉……我不知道。
佐久间:他那样做感到愉快?……(笑了一下)还真是一个让您受累的罪犯。
高部:犯罪的动机谁都搞不清楚,这话可是你说的。
佐久间:……
36.综合医院精神科·辅导室
精神科医生在阅读《蓝胡子》。
文江(读书的声音,画外音):“这种生活持续了一段时间,有一天,蓝胡子说:‘我是无可奈何才去旅行的。家里的钥匙都在这里了。无论哪扇门都能随意地打开,随便看什么都没关系。但是,只有那间用这把金色的小钥匙才能打开的屋子,绝对不能进去。如果打开了那间屋子,你就会没命的’。”
传来叩门声。
文江走进来。
文江:我来迟了,对不起。
精神科医生:没关系。发生了什么事吗?
文江:我迷路了。
精神科医生:迷路?
文江:是的。
精神科医生:不是平常走的那条路吗?
文江:……我不知道。突然就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了……
精神科医生:最后又是怎么来到这儿的?
文江:嗯……不知不觉就到了医院门口。
精神科医生:哦,这不是很好吗?毕竟是到了目的地。
文江:是啊。
她“哗啦哗啦”地翻看着摆在眼前的《蓝胡子》。
精神科医生:这本书……
文江:什么?
精神科医生:我说的是《蓝胡子》。这本书你还记得吗?
文江:不,我没有看过这本书。
37.填筑地的派出所
田村在处理业务。
大井田在不远处整理文件。
电动剃须刀插在电源插座上,显示正在充电的小灯一闪一闪的。
过了片刻,田村忽然朝大井田望去。
大井田把间宫的口供笔录放在烟灰碟里,点火烧掉。
田村:你干什么呢?
大井田:嗯?没干什么。
大井田突然迈开步子,走到电源插座前,拔下电动剃须刀。
田村继续处理业务。
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大井田也在继续自己的工作。
田村离开办公桌,背朝向大井田。
就在这时,大井田从腰里拔出手枪,对着田村的后脑勺射击。
田村“咕咚”倒下。血流了出来。
大井田目不转睛地望着。
过了一会儿,他走到办公桌旁,从抽屉里取出裁纸刀。
38.潮见町医院·走廊
间宫坐在轮椅上,护士“咯噔咯噔”地推着轮椅。
39.潮见町医院·诊室
明子在为间宫诊治。
明子:身体哪儿都没有问题。
间宫:……
明子:脚也只是扭伤,不用担心。
间宫:……
明子:记忆力方面怎么样?
间宫:嗯……
明子:明天会把你转到有精神科的医院去,在这之前,你再忍耐一下。
间宫:是。
明子(再次盯着间宫的脸):以前的事,你记得多少?
间宫(想了一下):只记得和医生在说话。
明子:感到不安吗?
间宫:不安?什么不安?
明子:嗯,你很冷静嘛。
间宫:感到不安的人是你。
明子:哦?
间宫:我可以吸烟吗?
明子:这里禁止吸烟。
间宫:哦,是吗?
明子:我说,你为什么说我感到不安?
间宫:哎呀……为了什么呢……我忘记了……(突然望着水池子那边)水……
说着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水池子的一角摆着一个玻璃杯。
间宫把水龙头拧开一点,往玻璃杯里灌水。
明子一直注视着间宫的一举一动。
水快蓄满了。
在水快要溢出来的时候,间宫麻利地关上水龙头,止住水外溢。
明子吓了一跳。
间宫:大夫,你愿意听我说说话吗?
明子:唉,好啊。
间宫:以前在我体内的东西,现在全部跑到外面去了。所以,我可以看穿你的心理。相反,我自身……却被掏空了……
间宫的指尖把玻璃杯轻轻倾斜了一点。
水“刺刺”地往外溢。
突然,玻璃杯被“咯噔”一下弄倒了。
水流出来,从台子上滴落下来。
水沿着地板流到明子的脚底下。
明子一时被水吸引住,但是片刻后,她把目光移向间宫。
间宫坐在椅子里,低垂着头。
一行泪水从他眼里淌出……
间宫:不要看我。
明子急忙看着自己的脚下。
间宫:现在轮到你谈谈你自己了。
明子:我?……谈我的什么事?
间宫:你为什么当了医生?
明子:为什么?……
间宫:你只是一个女人,为什么当医生?
明子:只是一个女人(倏地抬起头来)?
间宫站在她的眼前。
间宫温柔地按着明子的头,让她朝下看。
明子的眼睛很自然地闭上了。
间宫(一直按着明子的头):只是一个女人……人们没有经常这么说你吗?……有吧?想一想……好好想一想当时的心情。
明子(怒气上冲):只是一个女人……
间宫:女人是一种比男人低级的生物。不是吗?
明子(闭着眼睛,越来越生气):……
间宫:看吧,你想起来了,一定是在学生时代。你在大学实习时解剖过尸体吧?第一次看到尸体……想一想……那是一个男人吧?第一次看到男人的裸体。你拿着解剖刀切割了男人的尸体。怎么样?感到很轻松吧?对不对?仔细想想……你原来想当外科医生,可是,你犹豫了。结果你成了内科医生……不对……其实你最希望的是切割男人。
明子(脸上开始浮现出一丝笑容):……
间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玻璃杯拿在了手里,把杯子里的水猛然泼向明子的脸。
明子(一惊睁开了眼):哎呀,什么事?我怎么了?……
40.潮见町医院·走廊
间宫沿着走廊走去。
41.潮见町医院·诊室
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似的,明子继续工作着。
她忽然看到挂在墙壁上的白色书写板上,涂写着一个X。
明子注视着,过了一会,她站起来把它擦掉。
42.填筑地的派出所
全景。
巡逻车和救护车停在那里。
警官们匆匆忙忙地工作着。
高部的身影也在其中。
年轻警官田村的尸体被抬出来。
43.警视厅的审讯室
大井田坐在桌前。
高部和佐久间站在对面,警官木村站在后面。
高部:你用手枪朝着他头部开枪,仅这一点不是足够了吗?难道还有其他理由,促使你要用刀进一步伤害一个死去的人?
大井田:是的……,因为我恨那家伙。
高部:为什么?
大井田:很多原因。那家伙到我这个派出所来有三年了,我一直忍着。也许是已经忍无可忍了吧。
高部:恨到想杀他的程度?
大井田:是的……刑警先生,你没有杀过人吧?当你从心底里恨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是那样。
高部:那么,等于说,因为愤怒而一时冲动犯下的事喽?
大井田:不是……,我很冷静。
高部:这未免太奇怪了。
大井田:……是的,的确是很奇怪(笑了一下)。
佐久间(插话):打扰一下行吗?我是精神科的佐久间。大井田先生,你记不记得看到过闪光的物体?(一边说着,一边拿出笔式电筒,并点亮)比方说这种东西。
大井田:咦?……没有。
佐久间(一边使电筒忽亮忽灭,一边问):案发前见过什么特别的人吗?
大井田(注视着电筒):没有。
高部(一直盯着大井田,观察他的反应):……
佐久间:真的吗?你好好想想看。
大井田(将视线从电筒上移开):……我说,您能不能不要那样用电筒晃我?
佐久间关掉电筒。
高部:佐久间,继续问。
佐久间(犹豫):……
高部:别管他,继续问。
高部扳住大井田的脸,硬让他冲着电筒的方向。
佐久间再次闪亮电筒。
高部:大井田先生,你见过谁吧?肯定见过。别讨厌这个光,看着它。
大井田:我没见过任何人。
高部:不,你见过。他是谁?叫什么名字?
大井田:我没见过!
佐久间:喂,高部,到此为止吧。
高部(不顾劝阻):大井田先生,你应该见过和这个一样的光。当时有谁在场?有人命令你吧?是谁?
大井田:也许有人在场……有人……
高部:是谁在那里?
大井田:我不知道。
高部:你不会不知道。他是谁?把姓名告诉我。
大井田:姓名?
高部:没错,姓名。他的名字叫什么?
大井田:他没有名字。
佐久间(关掉电筒):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大井田(长叹一口气):对不起,我口渴了。
高部示意站在房间角落里的警官。
警官给大井田端来一杯茶。
大井田津津有味地呷了一口茶。
高部:果真是催眠暗示吗?
佐久间:这些证据不足以证明。
高部:可是,他的反应不正常吧?
佐久间:正常不正常由我来判断。不要随意伤害别人的心。
高部:佐久间,这不是辅导,是审问。你别搞错了。
佐久间(有些生气):……
这时,大井田若无其事地站起来。
高部和佐久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
大井田拿着玻璃杯,朝站在房间角落里的警官走去。
警官拉好架式防备。
高部:不要动!
警官:可是他……
高部:没关系,你站在那儿不要动。
警官小心翼翼地站着。
大井田走到警官跟前,把玻璃杯放到架子上,无事可做地呆了一会儿。
片刻后,大井田的手缓缓抬起来。
高部和佐久间注视着……
大井田的手保持着握刀的姿势,从警官的脖子到胸前,画了一个X形。
大井田做完动作后,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似的,往玻璃杯里倒满了茶水。
佐久间:大井田先生……大井田先生!
大井田:啊?
佐久间:你刚才做了什么?
大井田:刚才?什么也没做呀。
大井田的手又比划了一个小X——
佐久间:你的手在比划什么?
大井田:是这个吗?……什么呢?……
我看没什么特别意义。
佐久间:告诉我,你刚才都做了些什么……
大井田:……我只不过想起了那个家伙的事……仅此而已,没别的……
44.公园
卡车停在公园门前
车门开着,从车内的收音机里传出音乐声。
副驾驶的座位上放着一顶帽子。
驾驶员拿着两罐果汁饮料走来。
驾驶员(看了一眼空着的副驾驶座位):哎?(环视四周)喂,山本……山本……(看看手表)跑哪儿去了。
他四下寻找。
摄影机摇向全景,有一座厕所。
数位行人从摄影机前走过。
一位女职员走来,进入女厕所。
摄影机也缓缓地跟进厕所内。
摄影机跟进男厕所。
厕所里满地是血。一名年轻男子躺在地上,明子蹲在他的身旁。
年轻男子的脖子上有一个被割成X形状的刀口。
而且,明子正在用手术刀剥离年轻男子脖子上的肉和皮。
年轻男子脸上的皮被揭起来,头盖骨的下半部分露了出来。
刚才那位驾驶员忽然走进来。
驾驶员:“!”
他被吓得跑了出去。
明子(看着驾驶员):你走错了……这里是……你真的走错了……
明子再次看着地上。
满地的血。
年轻男子的脸……变成了半骷髅的形状。
明子:怎么回事?……我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
她渐渐失去理智。
45.警视厅门前
高部从门里跑出来,坐进警车的副驾驶席。
高部:到底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呀。
警车开动。
46.疾驰的警车内
木村:高部刑警。
高部:你在做什么?快来!在中央公园的厕所里又发生命案了。
木村:可是,现在获知在江东区的潮见町医院有一个可疑的人。
高部:哎?
木村:据说是三天前由大井田带去的。
47.道路
警车掉转车头往回开。
48.潮见町医院·全景
警车到达。
木村等候在那里。
49.潮见町医院·门口大厅
高部、木村及数名警官并排走着。
高部:是记忆障碍?
木村:嗯,好像是。
高部:人在哪里?
木村:不在病房里。
高部:逃跑了?
木村:不,据说人没有出去。
50.潮见町医院·各处
高部在医院里各个地方来回寻找。
哪里都不见间宫的身影。
警官朝高部跑来,报告情况。
高部和警官走下楼梯。
另一位警官站在地下仓库前,手指着门。
高部向警官们下达指示后,独自一人朝门里走去。
昏暗的地下仓库。
高部走进来。
摆着各种各样的物品。
高部一边环视四周,一边走着。
拐了一个弯。
一片黑暗。
突然望见前方闪现出烟头儿的火光。
高部:有人在那里吧?
没有回答。
高部:我是警察,有些问题想请教你。
间宫的声音:刑警吗?
高部:你出来,到这边来。
间宫:哪边?
高部:这边。
间宫:我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高部:你要是不过来,那么我就过去喽。
高部冒冒失失地走过去。
只见架子的一端放着一支香烟。不见间宫的身影。
高部:你在哪里?快出来!
间宫:你是谁?
高部:警察。
间宫:谁?
高部:我是警察。
间宫:你听得懂我在问你什么吗?
高部:我有些问题想请教你。
间宫:我想听你谈谈你的事情。
高部(确实有些火冒三丈):是我在问你,好好回答我!
间宫:你是谁?
高部:你在哪里?
间宫:我在问你是谁。
高部:我是搜查一科的高部!你别再耍花招了!
高部毫无顾忌地朝里走。
他碰到了什么东西,摔倒在地上。
高部呻吟着,过了一会儿。
这时,门开了,木村和数名警官进来。
高部爬起来。
在门口处,看得见间宫已经被警官们保护起来的身影。
木村朝高部这里跑过来。
木村:那个男子已经保护起来……高部先生,不要紧吧?
高部(生气地):嗯。
51.警视厅·审讯室
间宫孤零零地坐在桌前。
高部和木村在单面可视玻璃后面,通过麦克风与里面的间宫交谈。
木村(通过麦克风):姓名?
间宫:忘记了。
木村:住址、年龄、职业……
间宫:不知道。
木村(在预审记录的一栏里写上“不明”二字):……你什么时候住进那家医院的?
间宫:哪里?
木村:潮见町医院。
间宫:什么?
木村:潮见町医院。你在这家医院接受过宫岛明子医生的诊断吧?
间宫:哪里?
木村:嗯……这样可不行。
高部站起身来。
木村:哦,佐久间先生交代过,不要和他直接说话……
高部不顾一切地朝里走去。
高部坐到间宫面前,把照片摆放在桌子上。
是明子、大井田、花冈等人的照片。
高部:你见过这些人吧?
间宫(看着):不记得了。
高部:嗯……那么这个人呢?
说着又放上一张照片……是间宫本人的照片。
间宫(看着):我不认识。
高部:这个人就是你呀。
间宫把头一扭。
那里有一块单面可视玻璃,映照出间宫的脸庞。
间宫:很像。
高部:那我们已经确定了一件事,这就是你。没错吧?
间宫(一边看着单面可视玻璃,一边说):我不认识这个人,这就是我吗?……(无意中看了一眼高部)嗯?你是谁?
高部:我是刑警。那么,这是怎么回事呢?
说着摆上了几张照片……是死者的尸体照。
间宫(看着):……是尸体。
高部:没错。
间宫:你喜欢这些东西?
高部:不喜欢。
间宫:不喜欢可为什么还有这种东西?
高部:因为这是我的工作。
间宫:工作?什么工作?
高部:现在是我在问你。
间宫:为什么?
高部:因为你是重要的参考人。
佐久间来到这里,透过单面可视玻璃窥视着里面。
间宫:我?为什么?
高部:在花冈的家里找到了你的指纹。也就是说,不管你记得不记得,你的确和花冈见过面。
间宫:哦,是这么回事呀。你什么都很清楚嘛,刑警先生。
高部:是的。不过,我不知道你脑袋里装的是什么。
间宫:脑袋?……(突然用手指戳着高部的脑袋)这里吗?
高部:这种态度对你可不利呀。
间宫:为什么?
高部:行吗?我让你按着顺序回忆一下。首先来这里之前,你承认自己住过潮见町医院吧?
间宫:怎么搞的?你干吗这么大声。
高部:因为你不好好回答。
间宫:你要干什么?
高部:我要你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间宫:我可以吸烟吗?
高部(急躁):不行!
这时,佐久间进来,招呼高部。
高部喘了一口粗气,从座位上站起来。
间宫:刑警先生。
高部:什么事?
间宫:多告诉我一些你的事情。
高部:等你说了再告诉你!
佐久间:喂,高部,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说着把高部拽出去。
佐久间:还是记忆障碍,病情发展得相当严重。和他认真起来,连自己也会变得很怪的。
高部一反常态,张皇失措。
佐久间:喂,你怎么了?不要紧吧?
高部:唉,说我?……我不要紧。
佐久间(以冷静的目光观察高部):……
52.高部的家(夜)
高部回来,显得筋疲力尽。
洗衣机“咕咚咕咚”地响着。高部神情忧郁。
他到盥洗室里把洗衣机关掉。室内才安静下来。
屋里好像没有人。高部放心不下地在家里寻找。
文江不在家里。
高部飞奔出去。
53.高部在寻找文江(夜)
高部在夜晚的街道上奔跑,寻找文江。
住宅街区。
公园。
便利店。
末班电车发车后的车站。
高部心里难以言状的焦虑越发厉害。
人影稀少的郊外住宅区。
偶尔见到几个人,不是醉鬼就是无处可去的年轻人。
街角。一个很像文江的女人的背影。
高部跑过去——
高部:文江……
不过,这不是文江,是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
高部:……对不起。
已经寻找得精疲力尽的高部,拖着沉重的脚步,朝家走去。
前方有一个女人的身影,正是文江。
高部跑上前去。
文江:亲爱的……
文江也是一脸的疲惫。
文江:去便利店时迷了路。
高部:是吗?
文江:我想我们需要牙刷。需要吧,牙刷?要是住在旅馆里没有牙刷的话,那会很糟糕的,对不对?会很糟糕吧?
便利店的袋子里装着几十把牙刷。
高部(提着袋子):东西我去买就行了,知道了?
文江:你累了,不要太勉强……我不去旅行没关系。
高部看着文江。
他紧紧抱住文江——
高部:我们旅行去,一定要去。下个休息日……一定去。
文江尽管很吃惊,但还是露出了微笑。
54.警视厅的走廊
高部揪住警官木村。
高部:把那家伙的衣服和携带物品全部扣押下来!
木村:唉?可他不是嫌疑犯,是个参考人呀……
高部:不管这些。彻底查明那家伙的真面目。给我彻底查!一定会查出什么来。
55.警视厅·审讯室
木村及其他几名警官七手八脚地把间宫的上衣、衬衣、鞋子全都扒下来。
高部站在单面可视玻璃后面看着。
他身旁站着刑侦技术员。
木村发现了间宫肩膀上有一处火烫的疤痕,其形状看上去像是一个大弧形。
高部:那是什么?
刑侦技术员:是火烫的疤痕,受伤不太久。大概是碰到了什么金属吧。是又圆又烫的金属。
高部:是又圆又烫的金属……
56.东京郊外·废品回收业中心
熊熊的火焰。
这是一个巨大的旧焚烧炉。
一个圆圆的大炉盖关闭着。
高部和管理人沿着旁边的阶梯爬上去。
收废品的管理人饲养着宠物猴。猴子“吱吱”地尖叫着。
管理人:就在这二层。
57.二层·房门前
管理人叩门。
没人应答。
管理人:好像不在。
高部:钥匙可以借我用一下吗?
管理人:好(说着把钥匙递给高部)……间宫先生牵扯到什么案件里了吗?
高部:我想看看里面就是为了调查清楚这件事。
管理人:原来如此……那么麻烦您了(说着离去)。
高部:喂,请等一下。
管理人:啊?
高部:你最后一次见到间宫先生是什么时候?
管理人:嗯——(思索着)……大约半年前吧。不过我很少来这里。他今年的房租都已经付了。
58.间宫的房间
高部进来。屋里一片昏暗,积满了灰尘。
高部试着按了一下电灯开关,开关已经失灵。
高部点亮手电筒,朝里走去。
并排摆放的一排书。
几乎都是有关心理学的书籍。
桌子上是一摊一摊腐烂的食物。
旁边放着喝剩下的咖啡。
一本书打开着摆在杯子旁边。
高部用手掸去书上的灰尘。
能够看到《催眠术》、梅斯梅尔等文字。
架子上摆着厚厚一摞报告纸。
封面的标题:《关于动物磁气及其心理作用的考察》,下面的署名是间宫邦彦。
高部“哗啦哗啦”地翻阅了一下,里面全是心理学的论文。
《催眠状态》几个字映入他的眼帘。
报告纸的下方印有武藏野医科大学的字样。
高部环视着凌乱的居室,走进盥洗室。
洗脸台的池盆里蓄着黑黢黢的水。
上方的镜子被打得粉碎。
高部忽然看了一眼旁边,墙壁上很不自然地挂着一块布。
高部缓缓地伸出手,把那块布揭掉。
布的后面是……一只宠物猴,四肢被钉在了墙上,已成了一具干尸。
猴子的身上有个豁开的X形状的伤口。
59.高部驾驶着汽车
高部(用手机通话):佐久间吗?那家伙的身份查清了。名字叫间宫邦彦。三年前是武藏野医科大学精神科的学生。我向教授打听了一下,他好像很少在研究室里露面……哦,他和你是同类哟。后来他住进所泽的废品回收中心,在那里打工。肩膀上的火伤大概是那时候留下来的吧。……行踪不明已经有半年了……他一直在干什么还不清楚……不过,佐久间,你知道什么是“梅斯梅尔”吗?……好,我知道了,回到你那儿再说。
汽车在信号灯前停下。
高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猴笼。
猴子“吱吱”叫着。
突然高部不安起来。信号灯变了。
高部的车还没有启动。
后面的车鸣响喇叭。
高部这才醒过神来,启动汽车。
60.高部的家
高部焦躁不安地冲进家里——
在起居室里悬梁自尽的文江!
高部大吃一惊!
高部禁不住捂住眼睛。
不过,这只是他的幻觉。
文江拿着洗涤物站在那里。
文江:怎么了?
高部的头脑一片空白,呆立着。
61.警视厅的走廊
高部和佐久间发生争执。
佐久间:他是个病人。所以我把他转到医院去了。
高部:谁有权力这么做?!
佐久间:我有权力。
高部:你想让我远离那个家伙?
佐久间:是的。你再跟他谈下去是很危险的。
高部:你竟然自作主张……
高部朝大门口走去。
佐久间:喂,你不想听吗?关于催眠魔梅斯梅尔的事情。
高部:我直接去问那家伙。
高部大步流星地走出去。
62.精神病医院·全景
古老而富丽堂皇的建筑物。
63.精神病医院·走廊
高部走来。
医生试图阻止,但是高部不顾一切地径直朝里走。
64.精神病医院·特别室前
高部走过来。
木村一个人站在房门前。
木村:哦,高部刑警……暂时谢绝会见。
高部:让开!
木村:是。
说着慌忙躲开。
65.精神病医院·特别室
高部进来,关上房门。
间宫在里屋惬意地休息着。
高部坐到间宫的对面。
间宫:怎么了?你的手在发抖。
高部(做了一个深呼吸,使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我终于知道了。间宫邦彦,这就是你的名字。
间宫:嗯?
高部:喂,梅斯梅尔是什么人?
间宫:谁?
高部:梅斯梅尔。你在武藏野医科大学精神科专业就读时,研究过梅斯梅尔和催眠术吧?
间宫:什么?
高部:很遗憾,你这一手已经没用了。无论你记不记得,我都要写报告正式逮捕你,以教唆罪起诉你,这样一切就都结束了。
间宫(唐突地):……你太太死去的模样,你想像到了吧?
高部愕然。
间宫(清晰的口吻):你太太有病。
高部:什么?
间宫:你在家里照顾她,想必相当辛苦吧?
高部:……你听谁说的?
间宫:一个年轻的刑警告诉我的……你不喜欢说你太太的事吗?
高部极力压抑着自己内心的不安。
短暂的沉默。
高部(抑制着内心的不安):啊,没关系。时间还多的很。无论哪条道,你都已经逃不掉了。
间宫:想逃的是你。
高部:你惯用的手法我很清楚。
间宫:要说什么尽管跟我说。你是为了这个才来的吧?
高部:间宫,你对那些犯人施用了催眠术吧?
间宫:有个疯老婆,就是当个刑警也不光彩呀。
高部:说什么!
间宫:工作和私生活的界限要划清楚,这就是你的做法。
高部:你和那些犯人是在哪里认识的?怎么对他们进行暗示的?!
间宫:一个作为刑警的你和一个作为丈夫的你,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
高部:住嘴!
间宫:哪一个都不是真正的你吧?真正的你根本就不存在。你太太也清楚这一点。
高部(内心难以平静):不对!不是这样!
间宫:看着!
间宫突然掏出打火机,打着了火。
高部刻不容缓地夺过打火机,把它扔掉。
高部:是啊,没错。我妻子是我的沉重包袱。这个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我是一个刑警。无论什么时候也绝对不能轻易表现出自己的感情,即便在家人面前。我一直接受这样的教育。其结果就是这样,我不了解她的内心,她也不了解我的痛苦。这一切都是我的责任。这些我都明白。
间宫:你只有这么做了?
高部:是的。我别无选择。不过,你知道吗?我认为这样就可以了。我还认为人应该懂得知足。安定而幸福地过着平凡的一生。……这不是戏言。但是社会却不允许我这样。
间宫:哦,你是在说社会不好吗?
高部:正是因为有你这种人存在。你这种罪犯使我的头脑一刻也无法休息。如果你们不存在的话,我也会和妻子相处得很好。所以我可以原谅我的妻子,但是绝对不原谅你们。
间宫(一声冷笑):好厉害呀。
高部(冷静地):我的这番话,感到有趣吗?
间宫:很有趣。
高部:好,那么现在轮到你了。你就给我好好地说清楚。
间宫:好厉害呀,你。
两人陷入一阵沉默。
高部:……怎么了?没有打火机你就说不出来了吗?……瞧——
说着拾起打火机,打着火后,放在了桌子上。
这时,不知何故,天气突变,下起雨来。
雨水打在了间宫背后的玻璃窗上。
雨水从天棚上滴落下来,打火机的火苗顿时熄灭。
高部(不由得看着打火机):……
水滴不断地滴落在打火机上,桌子上渐渐出现了一汪水。
间宫:……那些水使你快乐……感觉舒服……彻底放松……你将得到重生,就像我一样……
66.精神病医院·特别室前
“咣当”室内传来一声巨响。
木村急忙打开门。
高部精神恍惚地走出来。
屋子里面,间宫捂着脸倒在地上。
高部搓着右拳。
木村(一边关上门一边问):你没事吧?
高部:是你?
木村:什么?
高部:是你跟他说了我的事吗?
木村:唉?……噢……不,他总是嗦嗦地问我,所以我才……
高部猛然殴打木村。
高部又对倒在地上的木村踢了几脚。
医生们从远处跑过来。
67.佐久间任教的大学前·公园
高部在听佐久间讲。
佐久间:……梅斯梅尔是18世纪奥地利的一位医生,也是第一个研究催眠术的人。
高部:噢——
佐久间:可是,当时催眠术还不被医学界所承认。人们都认为它是骗术、魔术和操纵人的巫术。
高部:……后来呢?
佐久间:有关梅斯梅尔,还有许多谜团没有解开。也有人说他确实一直在研究魔术和炼金术一类的东西。
高部:间宫也是这类货色吗?
佐久间(笑笑):不……不可能啊,如果真是如此的话,事情反而简单了。那他只不过就是一个夸大妄想狂了。但是,事实并非如此。他确实存在重度记忆障碍,又不是一个不正常的人。
高部:是吗?……我知道了。
说罢,站起身来。
佐久间:高部,和那个家伙说话太危险了。说不定会发生意外。不要谈得太深。
高部:我知道。
高部迈步离去。
68.警视厅·会议室
本部长(藤原)及手下数名干部聚集到会议室来,高部的上司站在正面讲述着。
高部站在旁边。
上司:……从以上的证据来看,毫无疑问,几起案件都与间宫有关。但是,间宫毕竟有重度记忆障碍(看着诊断书),嗯……(向旁边的高部指了一下)说是这种病叫柯萨克氏综合病症。总之,现实情况是,从他本人口中很难问出确切的情况。所以今天召集大家来,想请各位仔细观察一下间宫的精神状态。
69.警视厅·走廊
间宫在数名警官的押送下走来。
70.警视厅·会议室
间宫进来。
干部们一齐将目光投向间宫。
间宫迈着沉稳的步伐从他们中间穿过。
他坐到高部的旁边。
上司:高部。
示意高部——
高部:是……间宫先生,你的姓名、出生年月日,什么都可以,把你记得的事情说出来。
间宫:……
高部:怎么样?你记得自己的事情吗?
间宫:不记得……
藤原:间宫先生,你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吗?
间宫(忽然朝着藤原看去):……
藤原:我指的是你所受到的怀疑。
间宫:你是谁?
藤原:本部长藤原。怎么样?间宫先生。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吗?
间宫:……无聊的家伙。
藤原:嗯?
间宫(问高部):他是你的上司?
高部:是的。
间宫:你是怎么和那种无聊的人相处的?
藤原:间宫先生,回答我的问题。
间宫:你是谁?
藤原:我是本部长藤原。
间宫:谁?
藤原:喂,你在耍我吗?
间宫:你是谁?
藤原:高部,这个人是怎么搞的?
间宫:我在问你是谁?
藤原:你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间宫:你先回答我吧?好好回答我的问题。听好,我要再问你一次……本部长藤原……这种事无所谓……你到底是谁?
藤原:你,想知道我的什么事?
间宫:这你自己去想!
藤原(哑然,无法张口):……
干部们纷纷议论起来。
上司:嗯,对不起,我想难为大家了,不过,这就是记忆障碍。由于一直处于这种状态,所以,调查也迟迟没有进展。嗯,希望各位能理解这点……
干部们随意交谈着。高部冷眼看着他们。
间宫:真差劲。
高部(怀着一种奇妙的共鸣,看了一眼间宫):……
间宫:那些家伙根本一点儿都不了解我的事,还有你的事……刑警先生,你听得到我的声音吗?听得到吧?……这就证明你是一个特别的人。一开始你就知道了吧?我早就知道了。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一个能够理解我的话语中真正意思的人。
高部用手捂住间宫的嘴,竭尽全力将他打倒在地上。
干部们惊愕地望着高部。
警官们跑过来。
高部:把他带走!
警官:是!
说罢,拽起倒在地上的间宫。
71.警视厅·走廊
间宫被带走。
他一下子转过身来,微微一笑。
高部站在会议室门前,目送着他。
72.高部的家(夜)
黑暗中,传来洗衣机“咕咚咕咚”的空转声。
片刻后,灯亮了,高部进来。
高部先进了盥洗间,把洗衣机关掉。
他从盥洗间出来,一屁股坐到了厨房的椅子上。
卧室的门开着一条缝。
高部把餐桌上的盖布揭开。
碟子里放着一片生肉。
高部:……
忽然卧室的门开了,身着睡衣的文江走出来。
文江完全无视高部的存在,一声不吭地走向盥洗间。
高部:……
洗衣机又转动起来。
文江又走进卧室去。
洗衣机“咕咚咕咚”的声音。
高部焦躁的情绪达到了极限……
水池子里放着一把菜刀。
高部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把手伸向菜刀。
高部轻轻打开了卧室的门。
文江正睡着。
高部凝视着。
高部忽然看到房间的角落里放着两个旅行包。
还有介绍冲绳的小册子,外出旅行的准备工作都已做好。
高部用怀疑的目光注视着这些……
73.列车的包厢内
高部和文江面对面坐着。旁边放着旅行包。
文江:冲绳很暖和吧?
高部:……
文江:我要吃好多好多的美味佳肴……你想吃什么?
高部:文江,别这样。我们不是去冲绳。
文江:哦……大海一定很美吧?
74.综合医院的内院
文江的主治医生——精神科医生和高部交谈。
护士和文江站在不远的地方。
高部:工作处理完我一定会来接她。
精神科医生:我知道了。
给护士使了一个眼色。
护士搀了一下文江,把她带往大楼那边。
文江老老实实地跟着。
高部(目送着):……大夫,那么一切都拜托您了。
高部正要离去。
精神科医生:喂,高部先生。
高部:哦……
精神科医生:过度工作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高部:知道了……
精神科医生:在我看来,你比你夫人更像是个病人。
高部:……
75.洗衣店(夜)
店员:是黑色上衣和两件女式毛衣吗?
高部:嗯,我想是的。……不过,对不起,单据不见了……真怪,不知弄哪儿去了。
店员:一星期前送的?
高部:没错儿。
店员:是高部先生吧?请稍等一下。
说罢走进里间。
高部站在那里无所事事。
店员(出来):对不起,还是没有。
高部:真怪呀。
店员:会不会拿到别家店洗的?
高部:不会。
店员:是不是交给您太太了?
高部:没有。
76.家庭餐馆
餐桌上摆着份饭,饭渣撒了一桌。
高部坐在桌前发呆。
女侍者(过来):可以收了吗?
高部:可以。
这时,手机响了起来。
高部(拿着手机):喂喂,你好。……佐久间吗?什么事?……不,有空啊。……现在吗?……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77.佐久间居住的公寓·走廊(夜)
高部走来。
78.佐久间的家(夜)
佐久间的单身房间。
室内到处摊着书。
高部和佐久间面对面坐着。
佐久间:我有些东西想给你看。
高部:什么东西?
佐久间把录像带插进录像机里,按下播放键。
佐久间:催眠疗法的纪录片。是从大学借来的录像带。
播放的录像画面,这是一部很老的布满划痕的黑白片,没有声音——
黑暗的房间里有一个女人。
与女人相对而坐的一个人的手和肩膀时不时地在镜头前闪现。
佐久间:日本保存的资料里,这部纪录片大概是最早的了。大约是19世纪末拍摄的。
画面上的女人盯着镜头前那只男人的手。
佐久间使录像画面定格在静止画面上。
佐久间:你看的懂吗?我指的是那个男人的手势……你不仔细看??
2 ) 除了长镜头,或许在剧本方面还有些打分的理由吧?
以下内容含大量剧透!!
1、本文作者自认为众多评论者并未正确理解影片,故作此文章。
2、整理本片多个无法解释的镜头和场景,结合网上各评论,得出本人认为本片的剧情走向。
3、字幕有大量不恰当翻译,本篇文章以作者耳力判断正确翻译。
4、本文属个人理解,请各位读者自行斟酌判断可信度。
5、请至少观看一次影片后,再结合影片阅读本文。
以下为正常观影时,完全无法解释的片段(标记A):
1、本片有三个无法解释的抖动,像是地震般,物件在震动。分别在片头刚开始前一分钟,主角的妻子边的桌子;1小时37分,护士的休息室,和警察的休息室。
2、1小时28分部分,主角在洗衣店没有取到衣服,店员说“会不会是你老婆取走了。”,主角回,“不可能。”
3、35分钟主角妻子迷路,与37分钟主角妻子到医院,并且声称自己不记得片头时就看过的《蓝胡子》。
4、1小时46分,主角听的了一段无法理解的录音。
5、1小时47分,护士离开废弃屋子,最后一个镜头给的是脖子上有X的女尸。
6、同1小时47分钟开始,到片尾结束,服务生在收拾完东西后,提起了刀。
7、1小时26分钟,主角看着入睡的妻子,去厨房拿了刀。以及随后立马切换到的巴士镜头,主角和妻子坐在老式巴士最后一排,窗外是云雾,谈论关于旅游的事情,主角否定了旅游(下个镜头是送妻子去医院)。以及,1小时40分钟主角一人在巴士后排。
以下为正常观影时,能够理解,但存在疑点的片段(标记B):
1、1小时30分钟,佐久间找到的一部摄于19世纪的短片;1小时33分钟,佐久间找到的一本书,上的一个肖像照,以及他与木屋子里的“某人”对视(实在没看清这人是谁)。
2、1小时42分钟,主角前往木屋子,查看了一张,与佐久间找到的肖像照相同的肖像照。
3、1小时43分钟,主角与间宫在木屋子碰面,间宫说“为什么放走我?”、“放走我,你才能单独知晓我的秘密”,主角枪杀之,回“想起来了吗?”,间宫点头。
4、主角三次关掉家里的滚筒洗衣机:16分钟时,主角第一次回家,关掉滚筒洗衣机,镜头表示洗衣机里面没东西,而后妻子又打开,今天的晚餐是主角自己热的;1小时时,主角回家关掉洗衣机,发现妻子不在家,出门找;1小时25分钟,主角回家关掉洗衣机,妻子再打开,主角摔了碗里的生牛肉。
5、1小时2分钟,主角要求扣押间宫物品,发现疤痕,而后找到间宫住所。
6、1小时12分钟,主角找到间宫,“你逃不走了。”,而间宫回应,“是你想逃走吧。”,主角说“我知道你的把戏”,间宫回“是想找个答案,才来找我吧?”。而后,主角在逼问下,向间宫倾诉妻子并不理解自己,并说“为什么你这样的人这么轻松,而我却备受煎熬?”、“我要一辈子都照顾这样的老婆。”、“要没你,我和老婆一定会很好”、“我已经完了,但不能原谅你们”
7、1小时13分钟,间宫打开打火机,立刻被主角拍落。1小时16分钟,主角说“没光你说不了吗?”后,打开打火机,放在侧方,没有直视。打火机被屋顶渗透的水熄灭,主角看着水滴,间宫说,“这水能让你解脱,解放身心,像我一样。”主角打了间宫,出门,又打了告诉间宫主角个人私事的那个同事。
8、59分钟,间宫要求吸烟,主角抢过香烟拒绝。
9、1小时23分钟, 间宫对主角说“听到了我的声音,说明你是个特殊的人”、“一开始你就知道吧,我也知道”、“你是个能够读懂我的人”之后,主角殴打间宫。
10、33分钟,主角猜测凶手,是催眠师的可能性,用光催眠。
11、11分钟,间宫问杀妻者,“很吵,是什么声音?”,回“是浪。”,间宫说,“太安静了。”
以下结合各判断,开始推理。
前提,剧本逻辑部分:
1、首要问题是,催眠如何理解。
片中被催眠,犯下杀人罪的人,有一个共同特征,即“失忆”。杀妓女者,没有足够镜头。杀妻者,没有说明原因,也没有说出间宫。杀同事者,拒绝说出间宫。(后主角接到同事对线索的报告,才找到间宫)
2、本片失忆的人(除被间宫催眠失忆的人外)。
最严重是间宫,其次是妻子。再次是,主角自己。间宫不必说,妻子理由请见A3。主角自己请见A2。
3、间宫与主角
B5,主角越权,要求扣押当时还是证人的间宫的物品,发现疤痕,引出他的凶手。B6,间宫试图与主角内心沟通(与其他被间宫催眠者一样),失败。
4、主角真相
B10,主角早于心理学家猜出是催眠。B1+B2,说明主角与此书有关,即主角与催眠相关。B7+B8,主角刻意避开或阻断间宫的催眠手法,说明主角了解他的催眠机制。B9,间宫暗示主角,主角以暴力回应,而不是表示无法理解(这种回答,几乎等于默认)。
结合3、4,主角了解催眠,且了解间宫这个人,引导警方逮捕了间宫(B10、B5)。
5、放走间宫
主角出于让间宫背上最后一起杀人罪的名头,放走间宫,下文解析。放走间宫的方法,影片没有表现出来,下文解析。间宫在B3不明自己为何被放走,主角回应“想起来了吗?”(抱歉,观众没法想起来,因为内容在影片之外,下文解析)
6、主角与妻子
A2,B4,B6中显示,妻子是一个不会家务,也不去洗衣店拿衣服,也不去工作,整天在家里听洗衣机空转,同时不理解丈夫工作繁忙,吵着要去旅游的妻子。(也难怪主角会厌烦了)
B6中,主角向间宫倾诉,对妻子的厌烦。B4中,说明主角与妻子的矛盾,表面恩爱,背后不厌其烦。A7,拿刀暗示了主角想杀害妻子。
7、服务生
A6中服务生似乎被催眠了。她在整个故事构成中没有存在价值,但故事中需要她来证明一样东西。
前提,影片艺术加工部分:
这里表示一下作者对本片cult部分的理解
1、A7,如何理解巴士,第一次巴士,理解为主角拒绝妻子的要求,同时想杀死妻子,第二次巴士仅有主角一人,理解为,他“抛弃”了妻子。
2、A1,影片并没有人对震动做出反应,按照日本人的防震知识,若地震,肯定立刻做出反应。而本片三次三个场景,没人感到奇怪。这里,本文作者认为是一种cult手法的暗示。角色被催眠后,以桌子以及桌上物品的震动为暗示。
①,A1+A3,妻子被催眠,不记得自己看过《蓝胡子》。
②,A1,警察休息室,警察桌子震动,这个警察被催眠,放走了间宫。注意,此时主角在佐久间家中,立刻赶往间宫的房间,但间宫已经逃走。主角拥有一个不在场证明。
③,A1,护士休息室,护士在A5中,杀害了一个女性,且画下X伤口。受害者,推断为主角妻子。
结论:
妻子和间宫的失忆由于什么造成呢?B4和B11似乎存在一个呼应,他们都对一种没有特定音调的杂声所感兴趣。
妻子、间宫、警察同事、佐久间、护士、服务生,被主角催眠。其中警察同事,和佐久间都与间宫有过接触,但次数和程度都远不如主角深,当然,可以理解为主角成功避开,而两者没有。但!妻子无论从影片中,还是从故事逻辑中,都不可能和间宫有过接触。另外两个极为重要的角色,护士、服务生,也不太可能与间宫有过接触,其中特别为服务生(A6),若这个角色不是为了证明主角的催眠能力,在剧本中毫无价值!
也就是说,主角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杀害妻子,而影片中其他人都是主角的工具。
佐久间找到了上古影片和一本重要书籍,被主角推断可能找到真相,被催眠杀害,嫁祸于间宫,以X。
护士杀害妻子,被嫁祸于间宫,以X手法杀人。
警察放走间宫,此时主角有不在场证明。
服务生在间宫死后,依然行为异常,推断为主角所为。
而间宫,是主角的主要工具,他被主角催眠,而先后催眠三人,形成连环杀人模式(颈部X),而最终护士杀害妻子的颈部X,其护士是主角所催眠。此时,主角催眠同事,放走间宫,是为了让间宫有一个可能犯罪的空间,以此嫁祸于间宫,同时,间宫逃走时,主角拥有不在场证明。
即,主角催眠间宫,间宫催眠三人,构成连环杀人,主角再催眠护士,让护士杀害妻子,同时嫁祸于间宫。
最后,本文作者认为,间宫在最后A4中,自我催眠,忘记自己行为。(这点不太容易让人信服,但如此解释,甚至不解释,或者用他种方法解释,都无伤整个逻辑链)
影片最后一个镜头,主角在餐厅中抽烟喝咖啡,仿佛一切释然,也说明了这一切。
正儿八经以影片作全文结尾:
三星,是因为观影体验问题。cult总是不这么让人有眼前一亮的感觉,总是要观众深入剖析,有一点点高傲。又对摄影方面了解不够深入,无法理解每一个长镜头运用,和导演的精心编排。但花上时间,是部好片,可惜8012年,谁会在一部电影上花这么多的时间呢?况且,多数人也没法发现,或是没有兴趣发现。
本片作为一个悬疑片,最大的悬疑处就在,观众自己看完了影片,对自己的发问。若感觉整个故事简单,还是务必要扒出剧本,细读几遍。不得不说,美剧《真探》与本片有不少共同之处,喜欢长镜头,色调偏棕黄褐色,台词喜欢只说一半,是有侦探片的感觉。有所不同的是,本片导演似乎有一种特殊的用意在其中,即让观众参与到案件当中来,不知又有多少观众可以享受这个侦探过程。
3 ) 相交X分离
水X火
间宫在实施催眠时,总会借助两种媒介——水与火。与水相伴出现的符号有作为容器的杯子,也有象征着世俗规则的管道,以及失去约束时自由散落的水花。
当水在管道和杯子中时,被这种载体赋予了相应的功能——清洗或饮用等。正如我们生而为人,就要接受一套约定俗成的社会准则,接受被赋予的身份,人被社会化后变成整个巨大机器运转的部件。
但人并非机器,面对这种塑造时总会产生强烈的不适,但人们会自觉约束和压抑自己的天性,成长过程中的一切教育都在规训人们心中的野兽。但谁又能否认,没有一个瞬间想过要摆脱一切束缚,获得自由?
间宫所做的只是把被催眠者本身存在的东西解放出来,只不过间宫作为一个拆掉「管道」的人,所促成的越轨行为直通自毁。
几个被催眠者,最让人困惑不解的是嫖客,所提供的信息量最少。他所渴望的是什么呢?也许是从支配着自己的性欲中挣脱出来。当他犯罪后用水洗去了血污,试图用水所提供的洁净功能达到无垢的状态,仿佛这样就能洗去罪恶。但这还是不能减轻他的负罪感,卷缩起来躲进如同子宫般的狭窄空间中时,也许他想变回性意识觉醒之前那个纯洁没有烦恼的孩子,甚至是变成胎儿回归充斥羊水的子宫,以获得暂时的安宁。
明子很聪明,但她身上有种盛气凌人的优越感。——来自黑泽清所写剧本 译/汪晓志
当明子对男性患者进行诊断时,明子要求患者脱下裤子,患者迟疑片刻,他的尴尬在那瞬间具备着一丝性意味,在患者的眼里她的性吸引力和异性身份大于专业。面对工作中无处不在的「冒犯」,明子没有任何反应,她用「麻木」压抑着情绪以达到某种平衡。
间宫把水龙头拧开一点,往玻璃杯里灌水。
明子一直注视着间宫的一举一动。
水快蓄满了。
在水快要溢出来的时候,间宫麻利地关上水龙头,止住水外溢。
……
间宫的指尖把玻璃杯轻轻倾斜了一点。 水“刺刺”地往外溢。 突然,玻璃杯被“咯噔”一下弄倒了。
——来自黑泽清所写剧本 译/汪晓志
正如间宫的观察,明子一直默默承受着性别歧视,他将这种一直以来被压抑着的东西彻底地挖掘了出来。他将本就濒临阈值的不满彻底挖掘了出来,并用一系列粗鲁直接的冒犯打破了明子一直以来努力维持的平衡。当明子在男厕杀死男人时,溢出的水也象征着忍耐达到了极限,她对男性的厌恶和仇恨得到了释放。
小学教师花冈和老年警官大井田则是深藏在平和假象下的家庭和职场的摩擦。
为了避免冲突,人们更多的时候会采取回避的姿态,我们意识到火焰存在时,便不会去主动碰触火焰,这是避免疼痛和受伤害的反应机制。如同间宫背上被焚烧炉所烫伤的伤疤,一旦受到伤害,痛苦就会变成丑陋的疤痕来提醒人们曾经发生过的事。伤疤藏在衣服之下,不去触碰的时候,人们甚至会忘了它的存在。
距离越近,碰撞就不可避免。人们日复一日避免着不满的火花发展成可以摧毁理智的怒火。
间宫闯入花冈和大井田的生活,引燃了一直堆积没有处理过的易燃物。
家X牢
▲在批改小学生的作业——他叫花冈彻。(来自黑泽清所写剧本 译/汪晓志)
高部用工作去逃离家庭,花冈也一样。这也是他们处理问题的方式,并不奏效,问题因为消极回避而溃烂流脓。当佐久间指出花冈憎恨自己太太时,花冈保持沉默,追问两个人是否感情不好的时候花冈才矢口否认。通过这段对话可以窥见花冈夫妻的情感状态,憎恨和爱同时存在。而对高部夫妻之间几乎没有了爱和憎恨,在高部面对间宫自我暴露时袒露的信息,更多的是怜悯和累赘感。
高部忙于工作,妻子文江受困于家庭,两个人交流和沟通的机会少之又少。对于他们双方来说,家庭反而是充满了无休止相互折磨的牢笼。
高部在间宫住处发现困于笼中的猴子时联想到了妻子文江。紧接着他便回到了家,看到了妻子上吊自杀的幻觉。在意识深处,高部一直知晓自己对妻子文江造成的伤害,也知晓妻子压抑的状态,导致妻子陷入病态的刺激源一直是他,这些在后面的自我暴露中都有点明。
高部和佐久间谈论起妻子病情时说:「她正在你介绍的那家医院接受治疗。比以前好多了……」
接着转过身继续说:「至少表面上是如此。到底如何我就不知道了。」
但是在这之前,高部和妻子文江的互动已经透露了很多信息。
在这场戏里,高部始终在尝试与妻子文江拉近距离,两个人的距离始终是不断靠近又远离。文江也几乎没有与高部发生任何视线交流。虽是夫妻但没有象征着亲密的拥抱或亲吻,甚至没有发生任何形式的身体接触。
两个人之间似乎一直隔着一道看不见的空气墙。
高部有意识地想要「补偿」文江,作出经营夫妻关系的尝试,但是这种互动模式没有发生任何改变。当高部提议由文江决定旅行地点时,文江表情微妙,所谓的「补偿」也仅仅是给文江徒增了压力。不久后,空转的洗衣机声再次响起,一切依旧没有任何改善。
相比高部想要靠近却无能为力,间宫作为一个闯入者却总能制造亲密接触的机会。
间宫始终是以一副无害甚至弱势的姿态接近猎物。
人们的亲密关系始于「自我暴露」,两个人相互敞开心胸「自我暴露」也是在不设防的展示脆弱。这种交换会产生某种平等。「没有过去」的间宫无法建立这种交换关系,所以他没办法和任何人建立真正意义上的亲密关系,他只有入侵和劫掠才能建立短暂的假性亲密。
我是一个刑警。无论什么时候也绝对不能轻易表现出自己的感情,即便在家人面前。——来自黑泽清所写剧本 译/汪晓志
高部不轻易在人前表现出感情的习惯,让他在自身周围筑起了一圈看不见的高墙,几乎没有人能走进他的内心。即使是高部面对间宫的「自我暴露」也一种防卫甚至是进攻姿态的对抗。
高部在最初登场的一场戏里已经展示了他作为一个刑警有多么出色的观察能力,而间宫的敏锐更多来自学术训练。
同样具备洞悉人心的能力,但建立持续亲密关系的无能上来说,间宫和高部是同一类人。
X
人们始终会有无法向周围熟悉亲密的人袒露的心事,一些人会选择在陌生人面前袒露一切,这种「自我暴露」也许比任何熟悉的人都要深入,间宫的「遗忘特性」为这种需求提供了一个绝佳的出口。如同两条线相交深入,再到彼此再无交集,相互远离。
相伴永不相交的平行线不是亲密,亲密是如同DNA的双螺旋——两条线彼此链接缠绕交汇。
4 ) 一些细节整理
(有剧透)
1.片名
最先敲定的名字是“传教士” 后来改为“X圣治” 最后是大映制片(现为角川映画)的制片人说“CURE”就很好 cure有“治愈 治疗”带有医学术语的意味 而“X圣治”则有宗教含义
黑泽清于90年代执笔此剧本 当时的日本社会发生了“奥姆真理教”(1995.3.20东京 "沙林毒气”)之类的大型邪教犯罪事件 如果片名中带有宗教气息 会让人误解 惹人联想 最后采用了“cure”这个名字(所以名字不是督导起的)也与影片内容产生一种分离对立
2.关于洗衣店里出现的“红色连衣裙”
黑泽清督导参考了法国编导Henri-georges Clouzot( 亨利-乔治·克鲁佐)1955年的电影 “Les diaboliques ”(恶魔)中的一个桥段 影片中的校长一角本应该是死亡了 但在一个片段里 他穿过的西装却又出现了 这会让人联想到“他不是已经死了吗?“或者是”猛地一看像是没有头部的尸体在移动“ 呈现出一种视觉恐怖和心理惊悚的效果 暗示影片后高部妻子的死亡
3.高部两次在餐厅里吃牛排
第二次的高部把牛排吃的精光(影片中看起来像是在津津有味的吃着)过后还要了一杯咖啡慢慢细品
第一次去餐厅的高部是一个被工作和生活压力掏空行尸走肉
此时的高部已经是一个得到彻底解放和获得健康治愈的人了(也变得可怕起来)
工作上:杀死了一直折磨自己的间宫 家庭上:生活中的一大负担 自己神经错乱的妻子也死了
“压力得到舒缓 食欲就上来了”(采访中役所桑的原话)所以会把自己面前的食物吃的精光
3.影片最后持刀的女人
在那位女服务生拿刀前 有一位看起来像是她上司的女人走过去向她耳语了几句 仿佛在传达命令
黑泽清督导本来安排了“那个女服务生拿了刀之后 走进了厨房 慢慢靠近了那个刚才和她耳语的女人 她刺向了她 反复的 一下一下的 然后画面切换到片尾ED” 后来觉得这样的画面太多余了 没有“足够的留白”和“开放式悬疑” 故此删掉了
(那位女上司看起来有些僵硬 因为剧组出于“她马上要被刺死”的安全考虑 在她的后背上垫了保护板)
至于影片是不是"恐怖片” 黑泽清和役所桑表示“不算是吧 如果真的要定义的话 那也是高部这个可怖的怪物 谁知道表面平静的他到底在想什么?谁知道汇入人群中的他下一步会做什么?”
#这部影片要看好几遍才可以理解 因为有太多细节和暗示 #
5 ) 《X圣治》(CURE):没有终结的X
第二遍的《CURE》,顶着极烂的中文字幕,弥补着第一遍限于阅读量,空对英文字幕的无奈。最主要的目的,是想再重新观察下:在《东京变奏曲》之前,最近十年,黑泽清在恐怖类型上的阶段性特征,为何突破摸索草草中止。
面对最近的《LOFT》与《Retribution》,并不能埋怨于《CURE》或《PULSE》的惊人高度,而在于黑泽清还能在什么方向上选择突破口。《呼喊》中红衣女已经可以用单纯的声音,来散播恐怖,不同于《CURE》里的言语催眠,或《PULSE》的孤独气息。只是失去哲学理念和心理分析光环的影片,似乎并不是那么成功。
但摸索总是有其意义之所在,不远将来,也许黑泽清依然能奉献出更有代表性,超越类型的类型之作。正如《CURE》之前也有数年时间的酝酿,《PULSE》之前亦有难以解读的铺垫。学习社会学的黑泽清,总是用不甚乐观的方法论,去分析异样疏离,不断分化后的现代社会。
1997 年的《CURE》,其故事魅力在于迷雾缭绕,又层层揭开,充满可供分析的众多章节。从片头的《蓝胡子》,到中途的Franz Mesmer,以及最后模糊人脸的照片。在催眠师和被催眠者,诱导者和诱导对象之间,影片建立了完整的对应关系,而不是简单的角色转化,它的主题在于每个人都会在高超成功的诱导下,成为无所畏惧的凶手。
每个人都具有如《CURE》中的可受暗示性(可催眠性),只不过不同人之间的可受暗示性程度不同而已。一般来说,人的这种可受暗示性的程度是相对稳定的。但据说这种可受暗示性的程度也是受年龄的影响的,一般认为人的这种受暗示性在儿童时期是较高的。在青少年时期可以达到最高,之后,随着年龄的增长而逐渐的下降(来自维基)。Mesmer的理论与观点,正是剖析影片的良好入口。
《CURE》里高部因怀照顾妻子的明确目的,扮演着同样重要的双重角色,精神不安的妻子,使得高部拥有足以抵御间宫催眠的强硬后盾,抵挡间宫“我是谁”的言语暗示,但随着调查深入,不可避免地受到间宫的影响,尤其是在他调查了间宫的住所后,面对猴子尸体以及书籍之海,无法制止地产生幻灭感。镜头在此处开始出现幻觉,并且暴露了间宫的内心。但随之而来的是防线不断瓦解,并且他充分意识到自己也能够拥有这样的能力。那可能是长期研究心理分析而得来,也可能,正是间宫的暗示驱使发挥了作用。
正如《CURE》后半段所看到的不是单纯的影像,“我是谁”更不是一个可以马虎跳过的问题。在影片中,间宫被封为充满可怕催眠能力的诱导者,他没有记忆,想不起前几句话的内容,只会习惯性的催眠他人,并完成行凶。间宫永远存活于当下,他大多数的方法不过是使被催眠者完全放松(一方面是他的无攻击、无伤害可能),然后再使用暗示的方法对被催眠者进行催眠,包括言语暗示、环境暗示等。这一过程中,他是非常放松的。言语暗示将一些诱导暗示的信息内容,传达给不同的被催眠者,比如那句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我是谁”,反复再三。然后是利用环境暗示,使被催眠者进入催眠状态,如室内灯光的光线、抽烟时点燃烟头、打火机的火光甚至是水滴水流的形态等。
间宫没有参与连环杀人,但直接将受催眠者的第二人格或隐藏人格引诱出洞,完成骇人爆发。同样的,正因不主动参与,在《CURE》中,极少见到恐怖行凶的场面,正如依然存有的、不带情绪的两次高处坠楼,那只是表现着事实,而非用以渲染骇人气息的场景。借助观众的想象,《CURE》构筑了诡异的现代空间,所有惊悚气息在结尾突然愈发强烈,荒宅废墟的出现,标志着故事将存在无限可能。
荒宅废墟杳无人烟,高部朋友和他前后两次来到该场景,同时都是真假难分,可能存在于幻觉中,可能是真实发生过。该场景有破败的玻璃,古旧的房间,墙上还贴有张旧相片,而正是此人当年将Mesmer理论研究传播到日本,联系起那段老旧的影像,似乎真有魔鬼在指使着人们释放他们的隐藏人格,完成无所禁忌,难以克制的爆发。
在朋友自殉后,面对自己是个更加病重的提醒,高部跟间宫的较量更迎来决战高潮,最后以后者满足的死去为结。而此时,作为传教般的角色转换,已经被高部顺利接过。他在结尾,成功地诱导医院护士和餐厅服务员,完成她们的人格释放。X是带有仪式象征的,也就是让死者像宗教审判般残忍死去,既是惩戒又是仪式。这一点再次放回《CURE》的故事中,绝对不逊色于呼应的妻子和《蓝胡子》故事。
http://www.mtime.com/my/moviel/blog/538922/ (附《蓝胡子》)
6 ) 《X圣治》豆知识一束
2020年11月27日,角川发行本片首个日版蓝光碟,启用4K数字修复版(不过光碟是普通bd不是4Kbd),附赠的bonus dvd里有200分钟花絮内容大部分是此前Eureka欧版蓝光没有的。重头戏当然是安里麻里专门为此剪辑制作的80分钟幕后纪录片《CORE OF CURE》。事实上看下来呢这个片子主要就是此前从未公开的片场工作影像七八段并配了每一段的成片作对比(实际有料时长得打个折扣....),穿插以2020年安里麻里本人采访导演、俩男主、摄影指导、两位助导、配乐的访谈片段。安里麻里自述大学时代独自在影院看了《CURE》被吓个半死,决心从影与此片不无关系,入行初期还曾在黑泽清的片场打杂。她的影像风格我还挺喜欢的,但这在本纪录片中体现不出来,拍摄现场影像其实挺闷的,采访可能因为时隔多年才做的比较散乱。bonus另附了黑泽清萩原圣人役所广司采访完整版,纪录片里用的完整版里都有,就,实际有料时长又打了一些折扣,跟穿插使用的比,倒是完整收录的听着更有条理。
正片评论音轨是安里麻里导演、菊地健雄导演(《岸边之旅》的助导)、剧本家高橋洋三个人聊天。另有一本24p小册子,纸张灰常厚实,设计也挺美,但并非公映场刊的复刻,也没什么深入的演职员采访等,信息量中等。
下面我从以上内容中整理了一些信息分享给大家。
泄底!!没看片的旁友请不要读下去!!!
1. 黑泽清明确表示触发他创作本片的契机是《沉默的羔羊》(他很喜欢这片),也就是被关起来的犯人汉尼拔反而更危险,一个跟他说话都会引发危险但作为警察又无法不问询的反派,“抓起来后才是正戏的开始”。他还说,经常看电视报道某些犯罪事件,一开始采访邻里熟人都说平时感觉这人如何如何普通,但后续报道往往会挖掘嫌犯不同寻常的经历啊强调他暗藏的特殊,但黑泽清觉得不妨假定“普通”才是犯罪者的本质属性。
2. 最初问世的是11页的剧情梗概题名为《传道师》,1996年写成,日版蓝光小册子内全文翻印。由于当时奥姆真理教事件动静很大,片方感觉原题可能引发宗教方面的联想不太合适,遂改成《CURE》。最初人设:警探高部35岁、 他的精神科医师好友佐久间36岁,间宫是40多岁的大学心理学教授,毕竟汉尼拔也比克拉丽斯年长。役所广司一开始就是男主首选,但是他同意出演后,根据制片人们回忆:似乎找不到对等的略年长演员,索性把反派改成年纪小很多的设定。在黑泽清的影片里,年轻一辈往往构成对年长者的强力挑战。
3. 梗概版本剧情基本和成片相同,但写得更直白一点,比如老资料里的“教主”明确设定为明治年代在日本引进Mesmer主张的那套“动物磁力”治病大法的人,发起“气流之会”后被当成邪术取缔,间宫研究中偶然接触到教主的录音后成为第一个传教士。收尾时高部彷徨于海岸,最后一句话是:于是高部成为了第二名传教士。为什么医生是女医,黑泽清说构想时感觉受害者男性比重过高,换一个女角色调剂一下。梗概里女医师杀死自己儿子,影片中这个情节我记得给了开场前的两个案件之一。
4. 高部和间宫在全片进行到正好一半的时间初次会面。
5. 导演称本片前半是美国式的,后半是欧洲式的。意思是前半还是正儿八经科学探案抓凶手,后半就越来越迷幻。跟黑泽清很熟的编剧高桥洋向他指出后半一些比较扯的地方,结果黑泽清说后半是Dario Argento嘛【阿金图风评被害】。
6. 萩原圣人访谈摘要:接到《X圣治》的offer时第一反应是自己演不了,当时状态不太好工作又忙,觉得这个角色难度太高还是算了吧,跟事务所说想拒了,事务所讲你先去跟导演见面聊聊再决定,聊了一下好像也没有觉得很有动力,结果黑泽清说这样吧我告诉你我打算拍成啥样的电影你先参考一下which竟然是:阿巴斯的《生生长流》。进场前看了不少关于催眠术、失忆症的资料,老实说,对实际表演并没啥用。安里麻里就几个场面里表演的动作问他是自己构思的呢还是导演指示的,他说具体情形完全不记得演戏过程仿佛一片空白,导演没怎么指导过角色刻画,唯一记得的是黑泽清有时会说他表演时流露出了固定习惯(“癖”)所以这条得重拍,总之最后银幕上的间宫完全不是萩原圣人。(对此黑泽清回答说,让演员有意抑制习惯动作,或许会营造出仿佛被什么东西附体、也不知道是不是看着对方的感觉。) 倒是记得跟役所广司演对手戏非常带感。
7. 役所广司访谈摘要:当时已对黑泽清有所耳闻,接到offer后去黑泽清家附近的家庭餐厅Royal Host跟导演面谈了一番后就答应了。他认为高部是一个压力很大但一直隐忍不发的角色,而影片最后呈现的则是一个消除了一切压力的高部。【讽刺点正在与这样的“治愈”】。 结合片场记录影像和黑泽清的回忆,高部的刻画上役所广司掌握了不少主导权的,比如警察局会议室那场高部打间宫那段一开始只是掌掴,役所广司提出改成先捂嘴再推开。
8. 役所广司因本片获1997年东京国际电影节最佳男主角奖,得奖后的发布会上记者采访黑泽清,黑泽清说我这片子其实是双男主啊,既然给役所发了奖,我很希望能同时给萩原圣人也发一份男主奖。
9. 萩原拍的第一场戏是海滩遇见的男老师家里的戏,役所拍的第一场戏是在地下走道里看着壁灯明灭。
10. 片场花絮影像里黑泽清现场基本都在指导blocking: 安排演员动作和走位、安排摄像机机位和走位,且看起来是到了现场再构思的,这点跟《光明的未来》侧拍片《暧昧的未来》里一模一样。黑泽清在采访里也说他几乎不跟演员讨论角色性格变化什么的,但役所广司因为是初次合作的明星,对方有一些疑问要跟他讨论他还是会聊一聊的,但不记得聊了啥。
实际场地要多简陋有多简陋,胶片摄影打光出来就充满质感化腐朽为神奇
11. 本片很多时间是one scene one take(一景一镜),黑泽清说这是此前拍V-cinema养成的习惯,拍《ヤクザタクシー(黑道出租车)》(1994)时他发现哪怕设计了多样的镜别实际上也来不及拍,试着全部用了长镜头,反而经济高效,出来效果也不错。像Cure的场合一个镜头持续下去观众不知画面里会发生啥有一种紧张感,对现场工作人员来说,这样也让大家都注意力保持集中。由于点点演的派出所片警射杀同僚这场戏也是长镜头,据说负责小道具的人躲在画面中间的树丛背后当场操作飙血。
12. 导演的常连大杉涟客串出演警局领导,出演前一天他忽然跟助导们说明天我戴假发过来哦。第二天,众人被其发型震惊了,但黑泽清没有提出异议。
13. 转筒唱机播放的“教主”之声是高桥洋念的,说的是“治愈、治愈”啥的。
14. 洗衣店里轰然出现一件吊着的红色连衣裙,这个梗源自克鲁佐导演的《恶魔 Les diaboliques》(1955)。黑泽清在很多场合都是这么回答的,具体可以见2018年东京电影节同役所广司做的Cure映后问答,B站有中字版://www.bilibili.com/video/BV1H7411R7Gy
15. 妻子挂在输液架上的画面,安里麻里问是不是学的《Legend of The Hell House》(1973),黑泽清说这种画面也不是单单出自哪部电影吧,但凡老恐怖片影迷总想这么搞一次的。
16. 末尾餐厅场景里长镜头一直拍到女服务员拿刀刺杀女领班为止。但剪辑时黑泽清选择结束在拿刀时,蓝光花絮里有后面这部分的片场视频。
17. 餐厅里下单的食客是扮演佐久间的うじきつよし(氏木毅)客串的。我不久前才知道,他是80年代早期乐队“子供ばんど(儿童band)”的主唱兼吉他,在吉川晃司活动前半期给他当过多年巡演乐队主音吉他手。事实上我就是因为吉川2007年演出视频里这哥们跟Emma(=役所广司lookalike...)勾肩搭背的场面才认识到这人原来是个搞摇滚的....
18. 配乐家Gary芦屋访谈中说:片尾钢琴曲的原曲是Heinrich Lichner作曲的Gypsy Dance,原曲节奏比较欢快,黑泽清请他按照萨蒂《裸体圆舞曲》的感觉做了改编。出片尾字幕前餐厅那段,原本导演不想用配乐,但后来还是加了配乐,且Gary觉得音乐结束点简直搭配得绝妙。评论音轨的三个人都说配乐很霍华德肖。我也觉得黑泽清好几个电影里配乐都很霍华德肖,《沉默的羔羊》配乐就是霍华德肖,至于本片结束前这段,简直跟诸如《Videodrome》等好几部David Cronenberg片子收尾处主人公崩坏时搭配的音乐太像了。
19. 间宫房间里的书大部分真实存在,桌上摆着两本日译学术著作是:罗伯特·达恩顿《催眠术与法国启蒙运动的终结》(Mesmerism and the End of the Enlightenment in France)、Jean Thuillier的《Franz Anton Mesmer》。佐久间拿起来看的《邪教》是本片虚构的书。
20. 被安里麻里问到后,黑泽清说我才注意到自己片子里往往出现夫妻作为主角。好几受访者都说黑泽清是爱妻家,他的片子里总有丈夫为妻子倒酒的镜头。安里麻里还说他很绅士的,自己在片场打杂搬器材时,导演会来关心她是不是太重啊要帮她拿,但黑泽清说自己为此被老婆训过,说看到女性拿重物就要去帮忙也是一种歧视。
21. 安里麻里感觉黑泽清好像很反感传统日本片场那种男权社会上下尊卑的等级制度,对此黑泽清说是的,从一开始自己就不喜欢那一套,但当时参加的摄制组比如长谷川和彦、相米慎二导演意外地并没因此打击他,说你不喜欢的话就没必要照这一套行事,比如收工后大家嚷嚷着一起去喝酒时就他一个人说我回去了,别人并不会骂“你干嘛要回去啊”而是“啊这家伙不肯去”也就笑着原谅他了。但他又说自己其实是比较优柔寡断,不愿意同人硬刚的性格,无论如何必须作成什么事时甚至可以跪下来求别人,安里震惊:真的吗?黑泽:真的,这样比较轻松,我也不会吼,就,即便是这样的我,也可以拍成电影。
22. 役所广司这次采访里也说黑泽清在片场跟人比较有距离,比如一般导演会同助导边吃盒饭边讨论,黑泽清就一个人默默在角落吃...他同黑泽清合作那么多年,印象里只同他出去喝过一次酒,是黑泽清有段时间喜欢上喝红酒之后。
23. 取景地:高部家、佐久间家、宾馆房间、问询室、关押间宫的房间等内景是摄影棚搭景,其余大部分为实景,比如第二个杀人犯的病房在原水产养殖场,就,各种压根不是片中用途的地方,他电影取景还特别善于找到各种快拆了的废弃楼房和用地。对此,助导和制片们说,staff知道按片中设定的用途去找拍摄地【i.e.拍医院就找医院】给黑泽清他也不会满意的。逮捕间宫那场戏里警员在建筑物的水泥门檐平台之类地方跑来跑去,是拍摄时听说这地方也能给人上去,临时决定叫演员往那儿去的。
最后列一下日版蓝特典内容:
『CORE OF CURE』(約80分) ※「黒沢清『CURE』演出術」
インタビュー:黒沢清(約41分)、役所広司(約14分)、萩原聖人 (約20分)
プロデューサー対談(土川勉×下田淳行)(約20分)
第31回東京国際映画祭ティーチ・イン(約4分)
第10回東京国際映画祭会見/初日舞台挨拶(約17分)
【音声特典】安里麻里 (監督)×菊地健雄(監督)×高橋洋(脚本家)によるオーディオコメンタリー
【封入特典】ブックレット(24P)
7 ) Cure: 什么是治愈?治愈了什么?
《X圣治》的原名是《CURE》,即治愈。到底谁获得了治愈,这种治愈又是什么?
影片中出现的“催眠”就是一种治愈手段。按照这个逻辑,被治愈的应该是被间宫教唆杀人的凶手们,这种治愈则是让凶手们暴露被社会身份压抑住的自己的另一重人格。
几个凶手犯罪的动机并没有都清楚交代,但可以肯定凶手在自己平常的社会身份下,都有对生活的不满,也都有反社会的一面。第一个,嫖客,作案动机没有描写,但是他被发现时,自己的衣服和身份证(驾驶证)与赤裸的犯罪后的自己是分开的,我认为这是凶手的第二人格被激发的象征。第二个凶手,教师,在介绍自己时,反复说了两次“我是老师,我结婚了”。“婚姻”大概是他潜意识里影响他很深的一件事情。在间宫以“说说你和你妻子”的话题催眠他之后,他也把刀挥向了妻子,说明在他表面和谐的婚姻生活中,也有着令他不堪忍受的一面。第三个,警察,从间断的片段中,可以看出他和年轻的同事相处的微妙矛盾。年轻同事似乎是个刻板、没有生气的形象,在“禁烟”这件事情上有小的分歧。间宫也是以“工作入手”,催眠警察,引发他对于一直以来的工作氛围和同事相处的厌恶,最终枪杀了年轻同事。第四个,医生,这里对作案动机描写得最为详细和直白。身为女性的医生长久以来被男女不平等的观念压制,内心有强烈的解体男性的愿望。这导致最后她在男厕所中把杀死的男尸剥皮。
中间佐久间自杀,也是意识到自己被催眠激发了反社会的人格,所以自我了断。
高部警官表面上对待有失忆症和精神疾病的妻子温柔耐心,实际上却被这种生活逼得十分狂躁、濒临崩溃,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出现妻子上吊的幻觉的原因。看到这一幕的他虽然表现得很痛苦,但潜意识中他是希望妻子死去,减少自己的负担的。最后在惩治了教唆杀人的凶手间宫之后,似乎也被催眠,并且更是变成了催眠者,即和间宫同样的角色。也有影评说高部从一开始就是幕后大boss,这个说法有待再看几遍电影之后再思考,这个影片细节太多了。
总之,影片中所有的凶手都在自己的社会生活中被压抑出了病态,间宫通过催眠,让他们杀死压抑自己的对象,同时也杀死自己社会身份的人格,释放反社会的人格,以这种极端的方法治愈他们的病态。
还想说一下影片开始,高部妻子看的《蓝胡子》。这个故事有很多版本,其中一个版本是说,蓝胡子的妻子发现蓝胡子杀死历任妻子的秘密,险些被蓝胡子灭口时,被情夫所救,情夫杀死了蓝胡子。之后妻子便过上了引诱其他男人并将他们杀害的生活。我觉得在这个故事里,蓝胡子的妻子也是释放了第二人格的,从受害者变成加害者。同时蓝胡子妻子这个形象也和高部的形象呼应,在惩治完凶手后也被催眠成了另一个凶手。
在昏暗复古的大光明仰头看这片,晦暗的影调,迷离的构图,隐隐的风啸,离奇诡谲的连环命案,还真...有点堕入邪教的感觉...喜欢这种悬疑惊悚片,没一个吓人画面,看完却脊背发凉。一部很显露黑泽清大师相的作品
黑泽清基本不能算个日本导演,早该去欧洲拍片了。
用声音的扭曲嘈杂和空间的黑暗疏离来展现人性中被压抑的狰狞一面。画面精致考究到极致,黑泽清不为讲一个连环杀手的故事,而是在对于催眠术的层层探访中,找寻精神深处最骇人的原点。餐馆中的最后一幕,冷静克制,役所广司吃完了所有的食物,付钱离去,一切看似平常,却让人不寒而栗。
极度冷静的叙事手法,气氛压抑到可以杀死人的程度,可怕。
片尾女服务生握起了刀
整体上有一些不甚流畅的时刻,但局部非常精彩。黑泽清的美学来源于80年代棚拍电影,内景往往有一面不存在的墙,外景有45度角标准光照(或者纯阴天),交通工具棚内拍,窗外是雾或者云。这种美学被黑泽清推到了新的极端,即:肉眼可见以外均是黑暗和混乱。推论:疯狂和暴力仍是最低限度的秩序。又以玻璃门,塑料布等暗示这种秩序的脆弱性。黑泽清的世界声光电高度统一,只是这部里面对类型片的化用还是简单了一点。
本片在imdb上的片名就是Cure,于是结合剧情可以用到那个著名的似音英文哏,Cure or Kill?……X圣治,是仅仅利用了马布斯博士的催眠术连续杀人的情节设定?不!黑泽清还继承了弗里茨朗讲故事的方法。正如敏锐观察者所言,“对于您的影片,我非常喜欢的一点是角色与其所在空间的交互。这让我想起了朗的电影。您总是非常注重屋内布局以及角色在屋中的移动方式。他们必须要生活与行动在某种空间层次和帧的嵌套之中,好像迷宫。”……其中,间宫对于男教师的“掉落”催眠、高桥(稍滞后于观众)发现心理学家佐久也着了魔道,便运用了一个极具朗式特色的叙事手法:套间的秘密……https://www.douban.com/people/hitchitsch/status/3219500887/
我是寥落空间的萧瑟游风,我是疏离世情的压抑人性;我是加速催眠的火光水声,我是隐匿罪恶的思辨断层;我是执行天诛的近史邪灵,我是剑指原罪的符号猩红——嗯,我还名列日影九零年代两大高峰,我的作者是独树异帜的黑泽清!【9】
谜之杰作。因为这部进了黑泽清的坑,比起初看时被谜之猴干尸震慑现在更多的以艺术欣赏为主。出字幕时心中还是留下了谜之骚动。这是日本电影对于七宗罪的回应啊精神层次不一样啊。
黑泽清实在是恐怖气氛营造的高手,连片尾的字幕都带上有隐形之物正矗在面前的惊悚感。后悔没在SIFF前抢票了,黑暗沉默却又比邻众多陌生人的电影院才是观看这部电影的正确场合。对高部屡次坐巴士的镜头印象很深,坐在最后一排,身后是大扇的窗户,窗外是蓝天与或许是白烟的白云,巴士仿佛凌空而飞。
关于空间与心的实验性电影,七宗罪的变形。当警察和催眠犯罪两个元素出现时,一切了然于胸,电影必将以堕落传承为结局。只是过程出人意料:舍弃配乐,开阔的空间感,工整的横纵向构图,用细微的声音(海浪打火机机械)填充空间……这部电影的伟大之处并不是剧本,而是疏离感的完美形式化。
以多起杀人案串连全片,其实主线再简单不过了,但却以心理催眠作衬,结局走向亦愈发扑朔迷离、摄人心魂…除了几次杀戮场景和刻于人颈的“X”勉强能跟血腥惊悚搭上边外,黑泽清这种有别于传统恐怖片的拍摄方式正是如今许多电影所无法做到亦或说想模仿最后却成了东施效颦的。准备从这部开始补黑泽清了。
姜导力荐,看的第一部黑泽清,他妈的,这家伙是个绝对的电影高手。从这部来看,他的职业生涯选择的应该不是现实主义类电影,我傻乎乎的心里暗暗有点可惜,不知道为什么。在北京住处住了10年以上,刚刚进去就拿丙烯颜料在洗手间画了个大大的”X“,不知道为什么。从今以后像刷洪常秀那样刷黑泽清。
黑泽清成名作。1.冷峻克制,恐怖感如影随形,直透骨髓,一如无处不在的X,标识着人性的原罪与被遮蔽的黑暗面。2.在荒芜空荡的空间与雾气朦胧的场域中,闪烁的火机火苗、流动的水和隐现的低音,都是催眠暗示的绝佳引物。3.蓝胡子黑童话,干洗店,插入镜头值得研究。4.矛头暗指男女社会分工。(8.5/10)
#重看#已灵魂出窍,音效太赞,配合荒芜场景,空间感十足,营造出的诡谲诡异荒凉虚无氛围在心理层面上泛起层层惊悚的涟漪,黑泽清对此类以外化物化的扭曲表现内心精神的空无向来拿手,更在本片中达到巅峰;成为深渊的一部分,成为“使者”的传承者,不仅是个体的主动选择,也是社会链的环环相扣。
役所广司不愧是役所广司。我觉得他就快崩溃的时候,他hold住了,最后我本人快要崩溃的时候,他还是hold住。黑泽清是一个很神奇的导演。你可以说这个题材很神叨,各种符号故弄玄虚。但他用这样一个故事来讲人情感在疾病和时间面前的不堪一击的状态是一个多么奇妙的选择(他很多电影都是这样啊)。片前一个硕大的Janus Films, 难道CC要出了吗,gkd
“你是谁?”“我是高部刑警”“高部刑警,你是谁?”。“这是哪儿?”“这是警所”“哪儿是警所”。“我不记得了,我什么也不记得了”。“我身体里什么也没有,是空的。里面成了外面。所以我能看到你内心的想法”。个人日本电影前十佳。
勉强及格。剧本捏合了《定理》之类闯入者和连环杀人犯罪类型片两种故事模板,装疯卖傻的催眠者唤醒人类个体的快意恩仇黑暗之心,对真相穷追不舍的探员最后不惜私刑解决问题(这种偏执是他对抗精神病妻子带来的压力、维系正常生活的法宝),因为这两种故事本来就容易互相抵消,让剧本就没了立场,看的没什么代入感,至于黑泽清受奥姆真理教沙林毒气事件启发所写出来的这个故事,也欠缺深度,本来嘛,一个人,可能是社会的癌细胞,但他同时也就是地球的抗生素,这没什么好稀奇的,虽然乍一看有点反社会。视听语言都是标志性的黑泽清气息,给大海配疑似工业化的音轨,快切乍现的血腥镜头,诸多怪异又稳定的空间,依旧是他眼里后工业时代荒诞冷酷的日常
精神分析的部分不是重点,重点是催眠和失忆都是一种社会性反抗,这和阿彼察邦是如出一辙的。警局-法庭-医院-精神病院都是作为理性的社会存在,那人作为被伤害的对象,那些被非理性的部分必然以犯罪、鬼魂这些元素出现。不知道为什么看黑泽清总觉得被治愈了,CURE这个名字真是恰如其分。
这才是让人不寒而栗的惊悚片,奥姆真理教之后,催眠与洗脑有世纪末的隐喻。十年前看VCD,画质渣,不懂,觉得闷,现在觉得有意思,冰冷冷的催眠,冷幽幽的暴力,像无形的病毒在悄悄感染,细思极恐,很牛逼,五星。